汽车颠簸着驶入老城区时,林夜的右眼皮跳得厉害。
副驾驶座上,苏九攥着他手腕的手沁出薄汗。
碎玉在他掌心硌出红印,蛇形纹路贴着皮肤,像有活物在啃咬。
后视镜里,陈小虎的脸被路灯切成明暗两半,他拇指始终压在腰间战术枪套的搭扣上——这是退伍特种兵进入警戒状态的习惯动作。
杨灵视者坐在后排,指尖抵着太阳穴,每隔几秒就轻声说"没有阴煞波动",像是在给全车人喂定心丸。
"到了。"苏九轻拍他手背。
林夜摸索着推开车门,霉味混着旧书纸页的苦香扑面而来。
许古籍收藏家的住所是栋两层老楼,二楼窗户漏出暖黄灯光,窗棂上挂着的铜铃被夜风吹得轻响,在他听来却像古墓里铁链晃动的声音。
"林队!"二楼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许老花白的脑袋从楼梯口探出来,老花镜滑到鼻尖,"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我看新闻说南山古墓半夜有异响,正琢磨着是不是..."
话没说完,他突然顿住。
林夜能感觉到老人的视线黏在自己脸上——右眼皮肿得半开,雾蒙蒙的视野里,许老的身影像浸在水里的墨迹。
苏九扶着他往屋里走,路过玄关时,他撞翻了个青花瓷瓶,碎片在脚边发出清脆的响。
"您这是..."许老倒抽冷气。
"守墓煞抓的。"苏九扯过条毯子搭在林夜肩上,动作比平时重了些,"古墓壁画里锁着个邪修,和林夜梦里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还有这。"她拽起林夜的右手,暗红雾气顺着血管爬到手背,"血咒,从石棺里带出来的。"
许老的老花镜"啪"地掉在桌上。
他踉跄着扶住椅背,指节压得泛白:"血咒...《血饲篇》里确实记过,用活人生魂养邪修的禁术。
你们还发现了什么?"
林夜摸出兜里的碎玉,放在两人中间的檀木桌上。
碎玉在台灯下泛着幽光,蛇形纹路里渗出极淡的黑气。
许老的手指刚碰上去就像被烫到,猛地缩回:"这是...九蛇玉?
当年镇压邪修用的七件血器之一!"他转身冲向靠墙的书架,羊皮纸、竹简"哗啦啦"掉了一地,"我就说《血饲篇》少了几页!
那上面记着解锁龙阵的法子——用七件血器引动灵脉,灵脉之力能冲开锁魂链,让邪修...让邪修..."
"复活。"苏九替他说完。
她正翻着许老刚才碰倒的古籍,泛黄纸页上画着扭曲的符咒,"许老,您看这个。"她指尖点在一段朱笔批注上,"血祭仪式需要'月晦星沉时,灵脉交汇处',最近三起血案的案发时间都是农历月末,地点..."她抬头看向林夜,"正好在城市地下灵脉的三条主线上。"
林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右眼里的雾霭正往左眼蔓延,苏九的脸只剩下个模糊的轮廓,但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声——像古墓里那些铁链,一下下抽打着耳膜。
血咒的红雾爬到了小臂,皮肤下传来蚂蚁啃噬般的痒,他攥紧桌沿,指节发白。
"所以血祭师在给邪修攒复活的'燃料'。"陈小虎突然开口。
他不知何时站到了窗前,身影挡住路灯,"用无辜者的血引动灵脉,等七件血器凑齐,锁龙阵就破了。"
杨灵视者突然站起身,指尖仍抵着太阳穴:"有生人靠近。"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皮鞋跟叩在青石板上的脆响,由远及近,在门口停住。
许老的黄狗从里屋窜出来,夹着尾巴往林夜脚边钻——这是狗对危险的本能反应。
"许先生。"敲门声很轻,却带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我是杜衡,有些关于血祭秘籍的事,想和林队长谈谈。"
林夜的手摸到了腰间的镇魂钉。
苏九已经站到他身侧,指尖悄悄勾住他警服下摆——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准备动手。
陈小虎的枪套搭扣"咔"地打开,杨灵视者闭着眼摇头:"没有阴煞气,是活人。"
许老犹豫着去开门。
穿藏青风衣的男人站在门外,围巾半掩着脸,只露出双锐利的眼睛。
他手里提着个牛皮纸袋,递过来时,林夜看见他手腕内侧有道新月形疤痕——和第三起血案死者身上的伤口形状一模一样。
"林队长。"杜衡的声音像浸过冰水,"我知道你们在找血祭秘籍。
二十年前,我父亲是参与镇压邪修的灵异师之一。"他摘下围巾,左脸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旧疤,"那天晚上,邪修的守墓煞咬掉了我半张脸。
从那以后,我就跟着父亲学破阵术。"
苏九突然冷笑:"早不说晚不说,偏等我们找到九蛇玉才出现?"她的手指戳向杜衡手腕的疤痕,"解释下这个。"
杜衡低头看了眼,苦笑着卷起袖子。
疤痕下的皮肤泛着青灰,隐约能看见暗红血管:"这是血咒反噬。我追踪血祭师三年,上个月在废弃医院和他交过手。
他用的血器..."他看向桌上的碎玉,"和这块九蛇玉是一套的。"
林夜的右眼皮又跳了。
血咒的红雾已经爬到了肘部,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在往心脏钻,每爬一寸,就有个声音在耳朵里喊:"快解开锁龙阵,快..."他捏紧碎玉,蛇形纹路刺得掌心渗出血珠。
苏九的手覆上来,凉得像块冰。
"你有什么证据?"陈小虎的枪口还对着杜衡的胸口。
杜衡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一沓照片。
第一张是个戴眼镜的男人在翻古籍,第二张是男人往青铜鼎里倒血,第三张...林夜的呼吸猛地一滞——照片里的男人正站在古墓壁画前,手里举着块和九蛇玉一模一样的碎玉,眉心点着朱砂,和壁画上的邪修、他梦里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血祭师。"杜衡的声音沉下来,"他叫周正,二十年前邪修的关门弟子。
上个月我在他书房装了摄像头,这些是偷拍的。"他指向最后一张照片,周正的手按在一本黑皮古籍上,封皮刻着蛇形纹路,"那就是《血饲篇》完整版本。"
苏九的指甲掐进林夜手背。
他能听见她咬着牙说:"周正的书房在哪?"
"城西旧电厂。"杜衡掏出张地图,在西北角画了个圈,"他把书房设在地下灵脉交汇点,布了三重阴煞阵。
我试过三次,每次都被守墓煞逼退。"他看向林夜,"但你们有阴阳眼,能看见阵眼。"
林夜盯着照片里周正的脸。
右眼里的雾霭已经完全覆盖了左眼,他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却清楚地听见壁画上邪修的笑声——和周正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什么时候动手?"他问。
"今晚。"杜衡看了眼手表,"月晦星沉时,是凌晨三点十七分。"他的目光扫过林夜手臂上的血咒,"再晚,这东西会爬到心脏。"
苏九突然拽住林夜的胳膊。
他能感觉到她在发抖,却听见她用最冷静的语气说:"许老,您留在这,把《血饲篇》残页整理好。
小虎,检查装备。
杨哥,用灵视术探探旧电厂的阴煞浓度。"她转身看向杜衡,眼里闪着冷光,"你要是敢耍我们——"
"我这条命早该在二十年前没了。"杜衡系好围巾,疤痕被遮进阴影里,"能亲手宰了周正,死也值了。"
林夜站起身。
血咒的红雾已经爬到了锁骨,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铁链晃动的脆响。
苏九递来战术目镜,他摸黑戴上,视野里突然亮起淡蓝的光——是杨灵视者的灵视术在辅助。
陈小虎把镇魂钉递给他,钉头还沾着守墓煞的黑血,在目镜里泛着幽光。
"走。"他说。
许老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老人的手热得反常,指腹摩挲着他手背上的血咒:"林队长,当年镇压邪修时,牵头的灵异师姓林。"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有个儿子,刚出生就被送走了..."
林夜的脚步顿住。
右眼里的雾霭突然散了一瞬,他看清了许老的脸——老人眼里全是悲怆,像在看个将死的人。
"出发。"他说。
门"吱呀"一声打开,夜风灌进来,吹得桌上的碎玉轻轻晃动。
蛇形纹路里的黑气飘出来,在空气中凝成个模糊的人脸——和壁画上的邪修、照片里的周正、他梦里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它咧开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