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信纸折好,小心地放回相册中,合上了相册。
蓓可:“欧阳先生。”
——
“啪嗒。”
相册从我的手中脱落,掉入了抽屉中。
血液在一瞬间涌上大脑,不安像一条毒蛇般沿着脊髓攀爬而上,顷刻间就牢牢地锁住了我的脖颈。
她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她不是还在熟睡吗?
我刚才看的有那么入神,以至于完全没察觉到她的靠近吗?
匆忙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我转过头。
此时的蓓可呆呆地站着,眼睛已经被泪水所淹没,变得红红的。
我明白,我又一次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
我伤害了蓓可。
我:“对不起……”
愚蠢的我,口中吐不出任何有意义的话,只能呆滞地道歉。
蓓可:“他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了。”
蓓可的声音不再像平日那般活泼高昂,低沉沙哑的嗓音听不出任何的起伏。强烈的违和感与陌生感在她的身上出现,让我一时间难以适应。
我:“很抱歉……我……我刚才不小心弄翻了你的抽屉,我想要帮你续上安眠的香火,结果……不小心把你的东西弄掉了。”
她看着我,却无任何言语,这让我极度不安,不得不再一次开口说话:“真的非常抱歉……我总觉得你在隐藏着自己真正的模样……我想要了解你经历了什么……”
完了,这下我的话让自己一个无意间的行为彻底变成了有意做的事情。
奥迈,你真是个蠢货!
蓓可:“没关系,我知道它迟早会被人发现的。从欧阳先生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有这种预感了。”
我:“非常抱歉……”
我不住的道歉,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看着蓓可。可她的语气中,并没有半分怪罪。
蓓可:“欧阳先生,你知道……我一个人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吗?”
我:“……什么?”
——我想起了我最后看到的那段话。
“亲爱的娜塔莎。我们没有食物了,我不得不去外面寻找。蓓可的病越来越重了,她必须得吃点东西。否则我担心她会撑不过这个冬天。”
如果院长没有回来,那——
话语卡在了我的喉咙,我想要说些什么,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般,连一个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蓓可:“聪明的你一定已经猜到了吧,我,根本就不是蓓可。”
我:“什……”
蓓可:“我就是蓓可的那个没用的,保护不了她的废物姐姐,娜塔莎。”
蓓可说着,一直垂着的手抬了起来——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手中握着一柄闪着寒光的水果刀。
随后,她将刀架在了手腕上。
我:“——蓓可!?你要干什么?”
刀锋反射着冰冷的幽光。
她架着刀,绝望地注视着我。我不敢靠近她,害怕自己的任何举动都可能刺激到她。
蓓可:“我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的废物。直到现在,依旧是这样!”
我:“别说傻话!也不要做傻事!”
我已经站了起来,可自己不敢动。我死死地盯着蓓可和她手上的刀,疯狂思考着一切有可能阻止她的办法。
蓓可:“父亲离开去找食物后,就再也没有回来。饥饿,寒冷,加上蓓可日益严重的病情,都让我没法再拖下去。最后,我带着蓓可去了战区,想要寻找父亲和食物。但是,我们被军队发现了。当时的我不理解,为什么只是看到了几个孩子,他们就如同发了疯一般端起枪开始扫射。后来我才知道,那场战争中,有人用孩子来携带炸弹,骗过哨站的士兵们,然后引爆,把孩子连同敌人一起炸碎。在那样的战争里,士兵们已经精神失常了,他们歇斯底里地扫射着。我和蓓可立刻转身就跑,可枪声已经在我们的背后响了起来。还没往外跑出几米,我就听到了一声闷响——但我的身上没有传来疼痛。”
我:“那不是你的错,快把刀放下!”
蓓可缓缓地述说着那之后的事。
我则不动声色的一点一点挪动着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她。
距离还不够。
我没有自信能在这个距离一瞬间抓住她的手。
蓓可:“蓓可她那时生了病,连走路都勉强。我本该抱起她再跑,我本该挡在她身前,至少抱着她趴下——可我太害怕了,我的脑中只剩下了逃跑,忘了去保护她。来到曲凌婷后,我无数次、无数次的在脑海中复现那一天。我看着在雪地上奔跑的两个小女孩,我想了无数种办法,构思了无数条路线,我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可能性救下他……可她死了。蓓可死了,死于娜塔莎这个废物的胆怯与懦弱。”
我:“不、不是的!这不能怪你!”
还差几步,还差几步……!
蓓可:“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死的是我就好了——于是我这么做了。我以为我能够成为她,让娜塔莎死去,让蓓可继续活着,所以我用蓓可的身份来到波尔顿市。可最终我认识到了,我根本不配叫蓓可。你看,今天也是这样——我躲在游戏店门口,躲在你和米兰达小姐的背后,连头也不敢抬。我和那时候没有任何的区别,我还是那个胆怯懦弱的……娜塔莎。”
我:“不,不是的,你就是你!我看到的人就是蓓可,就是你!”
蓓可抬起头,满脸泪水地看着我,脸上露出如同她那香水一样苦涩的笑容。
蓓可:“欧阳先生,谢谢你温柔的谎言。”
话音落下。
她向后退了一步。
我可以缩短的距离,在那个瞬间化作无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