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夜雨未歇。
唐羽大步穿过回廊,雨水顺着他的蟒袍下摆滴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暗色的痕迹。
清音阁就在前方,但就在他即将踏入院门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唐羽脚步一顿,缓缓转身。
宁婉儿站在廊柱旁,一袭月白色宫装,发间只簪一支银钗,素净得近乎锋利。
她手里提着一盏琉璃灯,昏黄的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却照不进那双冰冷的眸子。
"太子妃有事?"唐羽语气平淡。
宁婉儿缓步走近,雨水打湿了她的绣鞋,但她似乎毫不在意:
"妾身只是好奇,殿下今日在太极殿大放异彩,怎么一回来就急着去见萧姑娘?"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带刺:
"莫非是怕她手里的东西……坏了您的好名声?"
唐羽眯起眼。
宁婉儿知道的比他想象的更多。
"我的名声,还需要别人来坏?"
他低笑一声,目光扫过她微微泛白的指节,"倒是太子妃,这么晚还在雨中守着我,莫非是担心?"
宁婉儿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妾身只是不想殿下再闹出什么丑闻,连累宁家。"
"丑闻?"
唐羽忽然上前一步,宁婉儿下意识后退,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廊柱。
他单手撑在她耳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比如……太子妃深夜私会侍卫?"
宁婉儿瞳孔骤缩:"你胡说什么!"
唐羽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轻轻晃了晃:
"这是今早在冷香亭捡到的,上面的鸳鸯绣工精巧,可惜……沾了男人的汗味。"
宁婉儿脸色瞬间煞白。
那是她三日前遗失的帕子,当时她确实在冷香亭见了父亲派来的亲信,但绝无半点逾矩!
"你监视我?"她声音发颤。
唐羽将帕子塞回袖中,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只是好奇,我的太子妃为何总爱往大皇子的势力范围跑。"
宁婉儿猛地抬头:"你——"
"嘘。"
唐羽忽然伸手按住她的唇,目光转向清音阁方向,"有人来了。"
果然,几道黑影正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
唐羽眼神一厉——
是刺客!
他一把扣住宁婉儿的手腕:"不想死就别出声。"
宁婉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隐入阴影。
雨水模糊了视线,但她能感觉到唐羽的手稳如铁钳,体温透过湿冷的衣袖传来,竟莫名让人安心。
"三个人,腰间有刀。"
唐羽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唐书恒的人?"
宁婉儿心跳漏了一拍:
"你怎么知道?"
"猜的。"
唐羽松开她,从靴筒抽出那柄淬毒匕首,"在这等着。"
"你疯了?"
宁婉儿抓住他的衣袖,"他们明显是冲着萧玉淑去的,你何必——"
唐羽回头看她一眼,那眼神让宁婉儿瞬间松手。
那是猎豹扑食前的眼神。
下一秒,唐羽的身影已消失在雨幕中。
宁婉儿死死咬住下唇。
她应该转身就走,这个废物太子的死活与她何干?
可脚却像生了根,一步也挪不动。
清音阁内传来打斗声,很短暂,随后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当宁婉儿终于忍不住冲进院子时,看到的场景让她胃部一阵痉挛——
三个黑衣人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中,喉间皆有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线。
唐羽站在尸体中间,正慢条斯理地用刺客的衣服擦拭匕首。
而萧玉淑瘫坐在廊下,脸色惨白如纸。
"殿下……"
她颤抖着开口,却在看到宁婉儿的瞬间噤声。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某种诡异的寂静。
唐羽收起匕首,走向萧玉淑:"你没事吧?"
萧玉淑摇摇头,目光却落在宁婉儿身上:
"太子妃娘娘……"
宁婉儿冷笑一声:
"看来妾身来得不是时候。"
唐羽皱眉:
"你——"
"殿下放心,今晚的事妾身会烂在肚子里。"
宁婉儿打断他,眼神讥诮,"毕竟,一个会杀人的太子,比一个废物太子有用多了,不是吗?"
唐羽眸色一沉。
宁婉儿却已转身走向院门,背影挺得笔直:"只是提醒殿下一句,萧姑娘手里的东西,可不止您那些风流债。"
她顿了顿,侧脸在雨中显得格外冷硬:
"还有您三年前,毒杀先太子的证据。"
——轰隆!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唐羽瞬间凝固的表情。
原主……杀过人?
还是先太子?!
萧玉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唐羽这才发现她袖口有血渍:
"你受伤了?"
"不碍事。"
萧玉淑虚弱地摇头,"他们……他们要抢密匣……"
唐羽扶她进屋,很快在琴案下找到一个暗格。
里面放着一只鎏金铜匣,匣上封着已经干涸的血指印。"这是?"
萧玉淑闭了闭眼:
"先太子暴毙那晚,您……原来的您,交给妾身保管的。"
唐羽打开铜匣,里面是一封泛黄的信和半块玉佩。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芙蓉糕中有毒,勿食。兄留。"
落款是"承乾"。
——李承乾,大唐先太子!
唐羽太阳穴突突直跳。
所以原主不仅知道先太子会被毒杀,还收到了警告,却选择……见死不救?
甚至,可能参与了谋杀?
"为什么交给你?"
他听见自己声音沙哑。
萧玉淑苦笑:
"因为妾身是先太子赐给您的音律老师,您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唐羽握紧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冷静。
现在不是纠结过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处理眼前的危机。
"除了这个,他们还拿走了什么?"
"没有。"
萧玉淑摇头,"但他们看到了妾身誊抄的……
殿下这些年的荒唐事记录。"
唐羽眼神一凛。
果然,唐书恒是要在大楚使团面前彻底毁了他!
"你能回忆起都记了些什么吗?"
萧玉淑面露难色:"大部分是殿下流连青楼、殴打朝臣之类,但有一件……"
"什么?"
"去年重阳,您曾在醉仙楼题诗辱骂陛下。"
唐羽眼前一黑。
原主这个蠢货!
"诗的内容?"
萧玉淑低下头:
"'龙椅上的老朽,不如街边的野狗'。"
唐羽:"……"
他现在很想把原主从坟里挖出来再杀一次。
窗外雨声渐歇,唐羽突然意识到少了什么——
宁婉儿呢?
他快步走到门口,院中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地上三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她走了。"
萧玉淑轻声道,"殿下不追吗?"
唐羽摇头:
"她有她的打算。"
宁婉儿刚才那句话是警告,也是提醒——
她手里同样握着他的把柄,但他们暂时还不是敌人。
"收拾一下,天亮前会有人来处理尸体。"
唐羽收起铜匣,"明日大楚使团设宴,你跟我一起去。"
萧玉淑惊讶抬头:
"妾身?"
"你精通音律,楚凝玉肯定会在这方面做文章。"
唐羽目光深沉,
"而且……"
而且他需要盯着这个可能引爆的隐患。
萧玉淑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苦笑道:
"殿下放心,妾身既然选择了您,就不会背叛。"
唐羽不置可否。
在彻底摸清这个世界的规则前,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离开清音阁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唐羽拐过回廊,突然停下脚步——
地上有一方湿透的丝帕,正是他之前还给宁婉儿的那块。
帕子旁边,用石子压着一张字条:
"鸿胪寺宴,小心诗题。"
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像极了它的主人。
唐羽收起字条,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这位太子妃,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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