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组织部的红头文件摆在青河县委会议室时,窗外的梧桐树正抽着新芽。文件上的油墨还没干透:“杨文光同志任青河县委副书记、代县长,主持县政府全面工作。”
“杨县长是省财政厅下来的专家。”王占峰摘下老花镜,把文件推给秦风,“省里这次派他来,怕是盯上咱们的矿业收益金了。”
秦风盯着“熟悉财税工作”那几个加粗的字:“修路的钱刚批下来,这时候卡脖子……”
“所以要你多配合!”王占峰敲了敲桌子,“周书记特意交代,你和杨县长要唱好将相和。”
玉河市委小会议室里,周明远把档案袋递给杨文光:“青河县是块硬骨头,但啃下来就是大政绩。”
杨文光抽出矿业收益报表扫了一眼:“周书记放心,半年内把政府负债率压到警戒线以下。”
“不仅要会省钱,还得会挣钱。”周明远点了点档案袋里的照片,“这是矿脉的详细资料,足够你做篇文章。”
玉河市委常委会的椭圆桌边烟雾缭绕。市委副书记张建华掐灭烟头:“王凯同志在政研室五年,参与起草全省县域经济规划,完全有能力扛起青河县委副书记的担子!”
周明远不紧不慢翻开文件夹:“高建国同志在青河组织部六年,干部违纪率下降18%,信访量减少32%——稳定压倒一切啊!”
会议室突然安静,市委组织部长曾龙打圆场:“要不搞个民主推荐?听听青河基层的意见?”
“时间不等人!”市委副书记张建华提高嗓门,“省里刚强调要大胆使用年轻干部,王凯才38岁,正是干事的时候!”
周明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样吧,高建国任副书记,李岩同志去青河当组织部长——李岩在市委办锻炼了八年,也该下去挑担子了。”
张建华眼角跳了跳——李岩是他的人。三分钟后,举手表决通过。
杨文光上任第一天,青河县政府大楼的打印机就烧坏了两台。
“所有超过五十万的支出,必须附三家比价资料!”杨文光在财经领导小组会上拍着新规文件,“尤其是矿区道路硬化这种大项目,招标过程要全程录像!”
秦风把修路预算表摔在桌上:“按这流程走完,汛期早过了!去年暴雨冲垮青山村三座桥的教训还不够?”
“所以更要规范!”杨文光推了推金丝眼镜,“省财政厅通报了五个乱铺摊子的典型案例,咱们不能步后尘。”
组织部办公室里,新任县委副书记高建国把档案柜钥匙交给李岩时“不小心”碰掉了铁盒。1998年的矿山改制材料撒了一地,泛黄的安置费名单被李岩捡起:“这名单怎么只有单位盖章,没有工人手印?”
“那时候讲究组织信任。”高建国蹲下来捡纸片,“工会主席代领全车间工资,签个字就算数。”
李岩眯起眼:“现在可不行,按新规定必须本人签字按印。”
羊镇会议室里,县委组织部长李岩把一摞考察材料推回去:“刘娟同志的民主测评原始票呢?光有统计表没有票根,这不符合规定!”
“各村党员冒着大雨按的手印!”秦风扯开塑料膜,潮湿的测评表粘在一起,“你要票根?这一百多张纸还能分开?”
李岩抽出一张粘连的测评表:“你看,这张‘同意’栏的红手印都晕染到‘不同意’栏了——谁知道是不是故意泼水模糊的?”
三天后,季度考核榜贴出来,羊镇招商办主任刘娟垫底。王老汉带着三十多个村民冲进县委组织部:“刘主任带我们修了五条产业路,怎么就成了倒数第一?”
县委组织部长李岩指着考核表:“招商引资额未达标的扣20分,这是新修订的细则。”
“可刘主任帮我们卖了二十万斤滞销柑橘!”养鸡大户赵婶扯着嗓子喊。
“那属于消费帮扶,不算招商成绩。”李岩敲了敲文件,“规矩就是规矩。”
深夜的县长办公室,杨文光对着电脑皱眉——1998年矿山改制档案里,资产评估附件三不翼而飞。他拨通档案局电话:“老陈,把当年经手过矿山改制的人列个名单给我。”
全省财政工作电视电话会上,陆正明的声音从扬声器里炸出:“政府负债率纳入县委书记考核,占比30%!南江省不要带血的GDP!”
青河县连夜调整矿业收益分配方案,秦风在镇班子会上拍板:“今年分红40%用于还历史债务,剩下的优先修防洪堤!”
秋雨燕举手:“天美集团愿意预付三千万,利息按银行基准利率算。”
“不行!”杨文光突然推门进来,“政府不得违规变相举债——这是红线!”
青山村祠堂里坐满了人,秦风站在祖宗牌位前解释:“矿区分红先还债,是为长远发展……”
“钱的事我们不懂!”王老汉拍着条凳,“先把后山的防洪渠修了!去年淹了我家三亩油菜!”
“防洪渠已经在招标了。”秦风点开手机里的流程图,“但按新规要走完二十道程序。”
“等你们走完程序,黄花菜都凉了!”几个村民扛着铁锹往外走,“我们自己挖!”
杨文光的车恰好路过,看着村民热火朝天挖土方的身影,他摇下车窗:“秦镇长,群众积极性要保护,但程序不能乱——明天我让审计组来规范资金使用。”
暴雨忽至,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秦风望着祠堂外泥泞的小路,手机突然震动——周明远的短信:“棋要慢慢下,路要稳稳走。”他删掉短信,抓起雨衣冲进雨幕,远处新装的防洪警示牌在闪电中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