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系统的嗡鸣里,苏牧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道电子合成音撞进耳膜时,他正盯着操作台上坍缩的银色星图——和光茧里那些"自己"眼中的星图分毫不差。
"你以为自己在接近真相?
不,你只是被真相选中的提线木偶。
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机械唇开合的频率与苏牧的心跳重叠。
他能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轮回眼的银芒在黑暗里愈发刺眼,视网膜上倒映着顾清欢手环的应急光,将她的脸切成明暗两半。
她发梢的水珠还挂在锁骨处,此时正顺着皮肤往下滚,在领口洇出个深色的小圆点——这是她惯常忽略的细节,但此刻苏牧却看得异常清晰,像被放大的显微镜切片。
"你是谁?
为什么要阻止我?"他的声音比预想中更稳,尾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这是他刻意控制的结果——作为量子物理研究员,他太清楚情绪波动对量子观测的影响,而此刻,每一根神经都在提醒他:对面不是普通的智能程序。
黑暗中响起电流滋啦声,像是某种信号解码的过程。
顾清欢的手在他手背上轻颤,他能感觉到她无名指指腹的薄茧——那是长期操作全息键盘留下的印记。"守护者之一,负责测试改变宇宙命运的关键人物。"电子音再次响起时,操作台上的数据流突然凝结成半透明的机械臂,指尖点在"观测者权限"模块上,"你被选中,因你能感知并影响平行宇宙的联系。"
苏牧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三天前在光茧里看见的机械飞升者,那个女军官在爆炸前说的"看见法则的眼睛";想起上个月实验室事故时,量子对撞机里突然浮现的古代剑客身影——原来不是幻觉,是平行宇宙记忆的渗透。
此刻喉间泛起铁锈味,他这才惊觉自己咬破了嘴唇。
"清欢。"他侧头,应急光在顾清欢眼底投下碎星,"看张琳。"
角落里的张琳正攥着量子示波器,仪器屏幕的蓝光映得她脸色发青。
这个总爱扎高马尾的助理研究员此刻发绳散了,几缕头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她听见"关键人物"四个字时,示波器"滴"地发出警报,她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滚圆,手指下意识去按暂停键,却按了个空——显然被系统屏蔽了操作权限。
"所以那些记忆碎片......"苏牧的指甲掐进掌心,"不是BUG,是测试?"
"是筛选。"机械臂的指尖划过数据流,"千万个平行宇宙中,只有百分之一的'苏牧'能承受记忆重叠;其中千分之一能觉醒轮回眼;而你......"机械臂突然转向他,"是唯一在死亡中完成眼睛进化的。"
顾清欢的手突然收紧。
苏牧能感觉到她脉搏跳得很快,像敲在他手背上的小鼓。
她另一只手的手环红光还在闪烁,方才显示逃生通道被切断的提示还在屏幕上跳动。"所以每次死亡都是系统设定的升级程序?"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尾音却往下坠,像绷紧的琴弦。
"正确。"
苏牧突然想起上个月在末法时代的记忆碎片里,自己作为修士被雷劫劈碎肉身时,那道贯穿天地的声音说"宿主生命力耗尽,启动记忆回溯"——原来不是天道法则,是系统提示。
他喉结动了动,突然抓住顾清欢的手腕,将她的手掌按在自己左眼上。
"这双眼睛能看见量子纠缠态。"他说得很快,像在抢时间,"三天前观测到光茧里的'自己'时,我发现每个'苏牧'的死亡节点,都对应着这双眼睛的一次进化。
一阶能看记忆碎片,二阶能看平行时空,三阶......"他顿了顿,轮回眼的银芒更盛,"能看系统代码。"
顾清欢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的指尖触到他眼皮上的温度,比常人高两度,像块发烫的玉。
她盯着他泛着银光的瞳孔,突然想起上周在医疗舱里,他昏迷时监测仪显示的异常脑波——原来不是脑损伤,是眼睛在进化时引发的神经共鸣。"所以你最近总避开我调试设备......"她的手指轻轻颤抖,"是怕我被卷入?"
"怕你看见不该看的。"苏牧松开她的手,指节叩了叩操作台上的银色星图,"但现在清道夫切断了所有出口,我们逃不掉。"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而且李维斯教授说过,量子纠缠的本质是信息共享——如果我能成为观测者,或许......"
"或许能把你看到的信息,共享给所有平行宇宙的'苏牧'。"顾清欢突然接口。
她的眼睛亮起来,像被点燃的星子,"这样即使这个宇宙的我们失败,其他宇宙的你也能继续。"
金属地板传来的震动打断了对话。
苏牧的轮回眼突然刺痛,他看见光茧里的"自己"们同时转头,星图旋转的速度快得几乎成了银色漩涡。顾清欢的手环发出蜂鸣,屏幕上的红点正在逼近——距离控制室只剩十米。
"是清道夫。"她抓起操作台上的能量枪,保险扣"咔嗒"一声打开,"这次他们带了重武器。"
苏牧按住她的手腕。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近乎亢奋的清醒。
他想起机械飞升者记忆里,女军官最后说的"流过比星星更多的血",想起古代剑客在悬崖边对月挥剑时的决绝,突然明白那些记忆不是负担,是钥匙串。
"不用打。"他转身走向控制室大门,轮回眼的银光在金属门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来的不是清道夫。"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
金属门被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李维斯教授的白大褂下摆扫过门槛。
这位年近七旬的量子物理泰斗此刻领带歪在锁骨处,镜片上沾着不知道是汗还是血的污渍。
他的目光扫过苏牧的轮回眼,扫过顾清欢手里的能量枪,最后落在操作台上的银色星图上。
"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他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擦过金属,"你准备好了吗?"
苏牧望着教授眼底的血丝——那是熬了三个通宵调试量子对撞机的痕迹。
他突然想起上周教授在实验室说的话:"量子纠缠的终点,是观测者与被观测者的身份重叠。"此刻,这句话突然在他脑海里炸响。
门在李维斯身后合拢时,苏牧听见走廊里传来清道夫的喊叫声,混着能量枪充能的嗡鸣。
顾清欢的手环屏幕突然全黑,张琳那边的示波器开始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某种倒计时。
李维斯的手指按在银色星图上,星图突然展开成三维模型,无数个"苏牧"的名字在其中闪烁。
教授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灼灼,"知道为什么系统选你吗?"他说,"因为只有你,能同时看见所有平行宇宙的'自己'——包括......"
他的声音被突然响起的警报声切断。
苏牧的轮回眼剧烈刺痛,他看见光茧里的"自己"们同时抬手,指向控制室的天花板——那里,一道黑色裂缝正在缓缓张开,像某种怪物的嘴。
李维斯的手重重按在苏牧肩膀上。
苏牧能感觉到老人掌心的温度,比平时高很多。"记住,"教授的声音压得极低,"当你以为看见法则时,真正的法则才刚刚露出一角。"
警报声里,顾清欢的能量枪已经对准天花板。
张琳在角落里大喊着什么,示波器的警报声盖过了她的声音。
苏牧望着那道黑色裂缝,突然想起机械飞升者记忆里,女军官在爆炸前最后一刻的笑容——和此刻李维斯眼底的光芒,一模一样。
"真正的考验......"他轻声重复教授的话,轮回眼的银光愈发耀眼,"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