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慕容颖的发丝滑落,滴在她紧握的剑柄上。她已在花谷外等了三天,衣衫尽湿,却始终未能见到花无心。山谷入口处,两名身着素衣的侍女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同一句话:"谷主不见外客。"
"告诉你们谷主,慕容世家慕容颖求见!"她咬着牙,声音因连日的疲惫而嘶哑:"事关我姑姑五叶一枝花的下落!"
侍女相视一眼,其中一人终于转身入内。
慕容颖抹去脸上的雨水,抬头望向山谷深处。传闻中的花谷四季如春,奇花异草遍地,可此刻在她眼中,却只有一片朦胧的雨雾。
"跟我来。"侍女终于回来,语气依旧冷淡。
慕容颖跟随侍女穿过曲折的山径,雨势渐小,山谷中的景象逐渐清晰。
道路两旁盛开着各色奇异花卉,有的花瓣如蝶翼般透明,有的花蕊中闪烁着萤火般的微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却不腻人的香气,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转过一道石屏风,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精巧的竹楼临水而建,四周花树环绕,楼前一方青石平台上,一名男子背对而立,白衣胜雪,白发如瀑。
"谷主,人带到了。"侍女恭敬行礼后悄然退下。
男子缓缓转身,慕容颖这才看清他的容貌——眉目如画却冷若冰霜,一双凤眼中似有寒星闪烁。这便是江湖中的花无心!
可是, 他的头发怎么变成了白色?
"慕容家的丫头?"花无心声音清冷,目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何事?"
慕容颖的心里就像塞进了一块冰冷的石头,她抱拳行礼:"慕容颖,特来请教谷主关于家姑'五叶一枝花'慕容清月的下落。江湖传言花谷主与家姑曾有交情,还望不吝告知。"
男花无心眉头微蹙,转身走向竹楼:"你找错人了!"
"花无心!"慕容颖急步跟上,"家姑失踪三日,音讯全无。我上下寻遍大江南北,最后线索指向花谷。你若知一二,求您——"
"我说了,你找错人了!"花无心在竹楼门前驻足,语气愈发冰冷:"我与慕容清月素不相识。"
慕容颖胸口一窒,连日来的疲惫与失望化作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素不相识?那为何家姑房中会有你亲笔所绘的百花图?为何她随身佩戴的玉佩上刻着'无心'二字?"
男花无心身形微顿,却未回头:"江湖同名者甚多,不足为奇。"
"花无心!"慕容颖再也按捺不住,声音颤抖,"家姑失踪前曾留书说若遇危难可来花谷求助。如今她生死未卜,你竟却如此冷漠,难道——"
"够了。"花无心猛然转身,眼中寒光乍现:"慕容清月是死是活与我无关。花谷不涉江湖恩怨,送客!"
话音未落,两名侍女已悄然出现在慕容颖身后,做出请离的手势。
慕容颖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抬头直视花无心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花无心你今日若不说出家姑下落,我绝不离开!"
花无心冷笑一声:"小小年纪,口气倒不小。"他袖袍一挥,一股无形劲风扑面而来,慕容颖猝不及防,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三招之内,你若还能站着说话,我便告诉你她的下落。"花无心负手而立,衣袂无风自动。
慕容颖眼中燃起战意,长剑出鞘:"请赐教!"
第一招,男花无心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拂袖,慕容颖却如遭重击,长剑险些脱手。第二招,他指尖轻弹,三片花瓣如利刃般袭来,慕容颖勉强格挡,衣袖已被划破数道。
"最后一招。"花无心声音冰冷,身形忽如鬼魅般出现在慕容颖面前,一掌轻飘飘拍向她胸口。
慕容颖咬紧牙关,不闪不避,反而挺剑直刺。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她赌花无心不会真的伤她。
果然,花无心掌势一偏,擦着她肩膀而过,同时侧身避开了剑锋。慕容颖趁机变招,剑尖直指他咽喉——
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为何收手?"花无心眯起眼睛。
慕容颖的剑尖微微颤抖:"你方才明明可以重伤我,却收了七分力。我……不愿趁人之危。"
花无心沉默片刻,忽然转身走向竹楼:"进来吧。"
竹楼内陈设简朴,一桌一椅一榻,墙上挂着几幅水墨花卉。
花无心在茶案前坐下,示意慕容颖也坐。
"你很像她。"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再冰冷,却带着说不出的复杂,"尤其是那双眼睛。"
慕容颖心头一震:"你果然见过她?"
花无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取出一套茶具。慕容颖注意到那是一套罕见的青瓷,釉色如雨后天青,杯底刻着一朵五瓣花——正是慕容家的家徽。
"这茶具……"
"一个故人所赠。"花无心手法娴熟地沏茶,热气氤氲中,他的面容似乎柔和了些,"你姑姑前几日确实来过花谷,但那已是几天前的事了。"
慕容颖急切地追问:"那她现在何处?为何会突然失踪?"花无心将茶推到她面前:"喝了这杯茶,我便告诉你。"
慕容颖迟疑片刻,一饮而尽。茶汤入喉,先苦后甘,回味悠长。
"好茶。"她不由自主地赞叹。
花无心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你姑姑教我的泡法。"他放下茶杯,神色又恢复冷淡,"你姑姑失踪前可曾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
慕容颖思索片刻:"只有一封未写完的信,提到'花开花落自有时,无须强求'。还有就是……"她从怀中取出一块残缺的玉佩,"这是在姑姑最后出现的地方找到的。"
男花无心看到玉佩,瞳孔微缩。他伸手欲取,又强行克制住:"你为寻亲跋涉千里,孝心可嘉。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什么意思?"慕容颖猛地站起,"你知道家姑下落却不肯告知?"
花无心也站起身,两人隔案对峙:"慕容清月选择消失自有她的理由,你若真为她好,就该停止寻找。"
"荒谬!"慕容颖怒极反笑,"家姑待我如亲生,她若有难,我岂能坐视不理?今日你若不说出实情,休怪我无礼!"
她长剑再次出鞘,剑尖直指花无心心口。
花无心却出奇地平静:"你确定要知道真相?即使这真相会颠覆你的一切认知?"
"确定!"
"即使可能为此付出生命代价?"
"在所不惜!"
花无心长叹一声,忽然伸手抓住剑刃。鲜血顺着他掌心滴落,他却浑然不觉:"好,我告诉你。但你听完后,必须立刻离开花谷,永远不要再回来。"
慕容颖震惊地看着他自伤的行为,下意识松开了剑柄:"你……"
"慕容清月失踪了,那日有人利用调虎离山之计袭击了我花谷,她就是那时候消失的,可是,当时我不在谷里。"男花无心声音低沉,"她是被动消失的。我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否与你们慕容家有关?"
慕容颖如遭雷击:"什么?"
花无心刚要开口,忽然神色一变,转头望向窗外:"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来了。"
"谁?"慕容颖警觉地握紧长剑。
花无心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塞给她:"拿着这个,从后山密道离开。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
话音未落,竹楼外传来一阵诡异的铃铛声,伴随着沙沙的脚步声,仿佛有数十人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走!"男花无心一把推开慕容颖,自己则转身面向大门,白衣无风自动,周身散发出凛冽杀气。
慕容颖犹豫片刻,终究咬牙冲向竹楼后窗。就在她跃出窗外的瞬间,听到花无心低沉的声音随风传来:
"告诉你姑姑……若有来日,不要来我花谷!"
夏风卷着树叶,在树上打着旋儿。
花无心站在山崖边,一袭青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左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右手提着一个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
"好酒。"他抹了抹嘴角,眼中却没有半分醉意。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
花无心没有回头,只是又喝了一口酒。
"花无心,你逃不掉的。"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花无心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面前七个黑衣人。他们站成北斗七星的阵型,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柄细长的弯刀,刀身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蓝光。
"玄天派的七星杀阵?"花无心挑了挑眉,"付清天就派你们几个来送死?"
"放肆!"为首的黑衣人怒喝一声,"敢直呼掌门名讳!"
七人同时出手,七道刀光如同流星划破天际,从七个不同角度向花无心袭来。花无心身形一晃,竟在刀光中穿行自如,他的剑始终未出鞘,只是以剑鞘格挡,每一击都精准地打在刀身的薄弱处。
"七星连珠!"七人突然变阵,刀光连成一线,如同一条毒蛇直取花无心咽喉。
花无心眼中精光一闪,终于拔剑。一道青光闪过,七柄弯刀同时断裂。七人惊骇后退,却见花无心已经收剑入鞘。
"回去告诉付清天,"花无心冷冷道,"若要杀我,让他亲自来。"
七人面面相觑,最终转身离去。
花无心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玄天派为何突然对他出手?更让他不解的是,那些黑衣人使用的刀法中,竟夹杂着万胜宗的招式。
"付清天,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花无心喃喃自语。
夜幕降临,花无心在一处破庙中生起篝火。火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也照亮了墙上斑驳的壁画。
次日清晨,花无心站在玄天派山门前。
两座巨大的石狮矗立两侧,石狮的眼睛竟是用红宝石镶嵌,在阳光下泛着血一般的光芒。这与花无心记忆中的玄天派大相径庭——曾经的玄天派虽不算名门正派,却也讲究清修无为,怎会如此张扬?
"来者何人?"守门弟子喝道。
花无心亮出玉佩:"告诉付清天,故人来访。"那弟子看到玉佩,脸色微变,匆匆进去通报。不多时,他回来躬身道:"掌门有请。"
穿过重重院落,花无心注意到玄天派内部更是诡异。弟子们神情呆滞,行走间如同行尸走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味,不是血腥,却让人莫名心悸。
大殿内,付清天高坐首位。他一身紫金长袍,头戴玉冠,面容比十年前更加阴鸷。见到花无心,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花谷谷主,近来可好!"
花无心直视着他:"付掌门,我今日来,只为一事。"
"哦?"付清天手指轻敲扶手,"何事让你如此郑重?"
"你为何与万胜宗狼狈为奸?"花无心单刀直入。
大殿内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付清天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何出此言?"
"别装了。"花无心冷笑,"昨日那些杀手,用的分明是玄天派与万胜宗的合击之术。这两派向来势同水火,如今却联手追杀于我,不是狼狈为奸是什么?"
付清天沉默片刻,忽然大笑起来:"好,好!不愧是我花家的人,眼光还是那么毒辣。"他站起身,走下台阶,"不错,我确实与万胜宗有了……合作。"
"为什么?"花无心握紧了剑柄,"你忘了我们之前的话了吗?玄天派立派之本,便是超然物外,不参与江湖纷争!"
"纷争?"付清天脸上浮现出讥讽之色,"那些个老话题,守着宝山不知利用,活该要死在寒山里!"
花无心瞳孔一缩:"你说什么?你要参与江湖纷争了?第一个目标是要灭了我花谷?"
"我们玄天派也不能任人宰割!"
花无心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早知付清天心术不正,却没想到竟会对花谷下手!
"畜生!"花无心拔剑出鞘,剑尖直指付清天咽喉。
付清天不躲不闪,反而向前一步,让剑尖抵在自己皮肤上:"要杀我?就凭你?别忘了,你的武功可一直不如我。"
花无心手腕微颤,最终还是收回了剑:"我不杀你,不是不能,而是不想让别人看到友人相残。但你必须告诉我,为何勾结万胜宗?"
付清天转身走回座位,从案几下的暗格中取出一物:"因为这个!"
那是一张古老的羊皮纸,上面绘着古怪的符文和图形。花无心虽不认得全部,却也能看出那是某种邪恶的阵法。
"《玄天秘典》的残页,"付清天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记载着'血炼**',能让人功力大增,延年益寿。但需要四十九个功力深厚的武者精血为引。"
花无心倒吸一口冷气:"所以万胜宗那些失踪的弟子……"
"不错,"付清天笑道,"万胜宗提供弟子,我分享秘法。各取所需罢了。"
"你疯了!"花无心怒喝,"这是邪术!会遭天谴的!是不是东方峻也练这个?"
"天谴?"付清天不屑地哼了一声,"强者为尊,弱者蝼蚁。念在旧情,我给你个机会——加入我。以你的资质,加上血炼**,不出三年,我们就能一统江湖!"
花无心缓缓摇头:"付清天,你已走火入魔。今日我来,本只想问个明白。现在我知道了——我必须阻止你。"
付清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就凭你?"
"就凭我。"花无心长剑出鞘,剑身上隐隐有青光流转。
付清天叹了口气:"冥顽不灵。"他突然拍案而起,双掌泛起诡异的红光,"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红光暴涨,化作无数血丝向花无心缠绕而来。花无心剑光如虹,将血丝一一斩断,但每断一根,就有更多血丝生出。更可怕的是,那些被斩断的血丝落地后竟化作小蛇,从地面向他脚踝咬来。
"血影掌!你竟练成了这等邪功!"花无心纵身后跃,同时剑招一变,使出了师门绝学"花式剑法"。剑气如霜,将逼近的血蛇冻结。
付清天狞笑着:"几月不见,你的剑法倒是精进了不少。可惜……"他突然双手合十,所有血丝瞬间收回,在他掌心凝聚成一个血球,"在我面前还是不够看!"
血球激射而出,花无心横剑格挡,却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连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最后问一次,"付清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加入?还是死?"
花无心擦去嘴角血迹,剑尖直指付清天:"我选第三条路——清理门户!"
付清天怒极反笑:"好!很好!那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他双掌红光大盛,整个大殿都被映照得如同血海。花无心知道,接下来的一击,恐怕难以抵挡。但他没有退缩,而是将全部内力灌注剑身,准备拼死一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殿屋顶突然破裂,一道白影从天而降,落在两人之间。
"住手!"一个清冷的女声喝道。
花无心定睛一看,竟是一位素未谋面的白衣女子,手持一柄晶莹如玉的长剑,剑尖正抵在付清天的血掌之上,竟将那股恐怖的血气生生逼退。
付清天脸色大变:"玉……玉剑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