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花无心一袭白衣,腰间悬着一柄三尺青锋,踏着满地枯叶向黑风寨走去。他面容虽清俊,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冷峻之气,几天的事情使得他显得憔悴多了。
秋风拂过,掀起他额前几缕散落的黑发,露出左眉上一道浅浅的疤痕。
"黑风寨……"花无心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右手不自觉地摸向怀中那封玉儿给他的信。
山道越来越陡,两旁树林渐密。
花无心忽然停下脚步,耳朵微动。林中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至少有三个人。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花无心淡淡道。
"哈哈哈,花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随着一声大笑,三个黑衣汉子从林中跃出,呈三角之势将花无心围住。为首一人抱拳道:"在下黑风寨巡山使赵三,奉寨主之命特来迎接花公子。"
花无心目光扫过三人,见他们太阳穴微微隆起,显然都是内家功夫好手
"带路吧。"他简短地说。
赵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花无心如此干脆。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引路。另外两人一左一右跟在花无心身后,隐隐形成夹击之势。
山路蜿蜒向上,约莫走了半个时辰,一座依山而建的寨子出现在眼前。黑石垒成的寨墙高达三丈,墙头插满黑色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寨门前站着两排黑衣武士,个个腰挎钢刀,神情肃穆。
"好大的排场。"花无心嘴角微扬。
穿过重重关卡,花无心被带到一座大厅前。厅门上悬挂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聚义厅"三个大字。
"寨主在内等候多时,花公子请。"赵三躬身道。
花无心整了整衣衫,迈步而入。厅内灯火通明,正中一张虎皮椅上端坐一人。那人约莫四十出头,面容阴鸷,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身着黑色锦袍,腰间系着一条血色腰带。
"花无心见过程寨主。"花无心抱拳行礼,眼睛却紧盯着对方。
"哈哈哈,花公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啊!"那人起身相迎,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怪异。
花无心眉头微皱。
他知道这不是程天霸,他是血无痕,手掌粗大如蒲扇。
这次,他又是如何得知他要来的?
"寨主客气了。"花无心不动声色,"不知原寨主下落,寨主可有线索?"
"你问程天霸……"血无痕捋了捋胡须,"此事说来话长,花公子不妨先坐下喝杯茶,咱们慢慢聊。"
花无心没有动。
"我既然来了,想必就是有要事,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假程天霸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随即又堆满笑容:"花公子果然爽快。实不相瞒,程天霸有事外出了,我就替他一会,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假程天霸缓步走近,"只要花公子答应帮我们一个小忙,我立刻告诉你他的下落。"
花无心冷笑一声:"阁下何必这样做?"
厅内气氛骤然凝固。假程天霸脸色一变:"花公子此话何意?"
假程天霸沉默片刻,突然仰天大笑:"好!好一个花无心!难怪主人说你眼力过人。"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右颊上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
"在下'血无痕',久闻花公子'落英剑法'独步江湖,今日特想在此领教!"
话音未落,血无痕身形暴起,右手成爪直取花无心咽喉。这一招快如闪电,爪风凌厉,竟隐隐带着血腥之气。
花无心早有防备,身形微侧,腰间长剑铮然出鞘,一道寒光闪过,直刺血无痕手腕。血无痕变招极快,爪化为掌,一掌拍向剑身。
"铛"的一声,掌剑相交,花无心只觉一股阴寒内力顺剑传来,手臂微微一麻。他心中暗惊,这血无痕的内力竟如此诡异。
"血影掌?"花无心后退半步,"你是'血手门'的人?"
血无痕狞笑:"见识不差!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我还告诉你,血影门、血手门、血刀门都是血手盟的人,这是一个组织,三个机构,再接我这招'血雨腥风'!"说罢双掌翻飞,霎时间厅内掌影重重,腥风扑面。
花无心凝神静气,长剑舞出一片剑花,正是"花式剑法"中的"花雨漫天"。剑光如雨,将血无痕的掌影一一化解。
二人你来我往,转眼间已过三十余招。血无痕越打越惊,他这套"血影掌"乃师门绝学,寻常高手十招之内必败,而这花无心不但能一一化解,剑法中更隐含反击之力。
花无心同样心中暗凛。这血无痕武功之高,远超他的预料。更令他不安的是,对方似乎对他的剑法路数颇为熟悉,几次都险些被他抓住破绽。
"花无心,你师父没教过你,剑法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吗?"血无痕突然阴笑道。
花无心不答,剑招却更加凌厉。血无痕边打边退,不知不觉已退至厅中一根立柱旁。他猛地一掌拍向立柱,借力腾空而起,从袖中射出三点寒星,直取花无心面门。暗器!花无心心头一紧,长剑急舞,叮叮两声击落两枚暗器,第三枚却擦着他左肩飞过,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有毒!"花无心感觉左肩迅速麻木,心知不妙。
血无痕得意大笑:"'血影针'的滋味如何?不出半刻,你就会全身麻痹,任我宰割!"
花无心强忍疼痛,突然剑交左手,右手从怀中摸出三枚铜钱,以"飞花摘叶"手法激射而出。血无痕没料到他中毒后还能反击,仓促间只躲过两枚,第三枚正中右肩井穴,整条右臂顿时酸软无力。
"你!"血无痕又惊又怒。
花无心趁机欺身而上,长剑如虹,直指血无痕咽喉。血无痕左掌急挡,却被剑锋划过掌心,鲜血顿时涌出。
"说!十八年前花家灭门惨案是不是你们干的?"花无心剑尖抵住血无痕咽喉,厉声喝问。
血无痕面如死灰,却突然诡异一笑:"你永远也找不到真相……"说罢嘴角溢出一丝黑血,竟是咬破了口中暗藏的毒囊。
花无心急忙点他几处大穴,却为时已晚。血无痕眼中光芒迅速暗淡,最后挤出一句话:"鬼……手……"
花无心眉头紧锁,俯身检查血无痕的尸体。当他掀开对方衣袖时,赫然发现其手腕内侧有一个血手印,中间处点缀着一点猩红。
"这是……"花无心瞳孔微缩。
厅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花无心迅速搜了血无痕的身,从他怀中摸出一块黑色令牌和一张折叠的纸条,然后闪身躲到一根立柱后。
十余名黑衣武士冲进大厅,看到血无痕的尸体后大惊失色。"快!封锁全寨!绝不能让他跑了!"为首之人厉声喝道。
花无心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趁着混乱从后窗掠出。
他必须尽快离开黑风寨。
夜风凛冽,花无心忍着肩头剧痛,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他隐约感到,自己正一步步逼近真相。
残阳如血,将升仙门前九十九级白玉台阶染成一片猩红。花无心踏着暮色而来,黑色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那柄看似普通的青长剑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十八年了!
十八年前那个雨夜,花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让花家几十口人葬身家门。
花无心摸了摸左脸颊那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伤疤,这是那夜留下的印记。
十八年来,他就隐身在山林中,跟着义父学艺,后来无影剑莫无痕教他无影剑法,叶孤尘教他融合十三家剑法,为的就是今天。
升仙门就在眼前。
两尊三丈高的青铜麒麟像矗立在台阶尽头,中间站着一个人——如果那还能称为人的话。身高近丈,浑身漆黑如墨,只有眼白和牙齿在暮色中泛着森冷的光。他手持一柄比寻常长剑宽三倍的重剑,剑身黝黑,隐隐有血色纹路。
"黑奴。"花无心轻声道。江湖传闻,升仙门有个黑巨人,力大无穷,剑法通神,十八年来无人能从他剑下活着出来。
花无心踏上第一级台阶时,黑奴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竟是一片浑浊的白色,没有瞳孔。
"退。"黑奴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铁摩擦,刺耳至极。
花无心继续向上走,右手按上了剑柄。他的剑已经没有了剑鞘,只有一层粗麻布包裹着剑身。这是他"无痕剑"莫无痕的规矩——真正的剑客,剑出必饮血,何需剑鞘?
"东方峻可在门中?"花无心在第三十三级台阶处停下,这个位置正好与平台上的黑奴平视。
黑奴没有回答,只是将重剑横在胸前。剑身上那些血色纹路突然亮了起来,像是有生命般流动着。
花无心知道谈话结束了。他缓缓抽出剑,麻布随风飘落。剑身薄如蝉翼,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青光。
"那便战吧!"
花无心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冲向黑奴。他的身法极快,在台阶上留下七道残影,正是"七星踏月"的轻功绝技。
"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彻山谷。
花无心这招"飞花点翠"本是攻向黑奴咽喉的杀招,却被那柄重剑稳稳挡住。更可怕的是,黑奴的剑招后发先至,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攻击哪里。
花无心借力后翻,落在第十级台阶上,右手虎口已经渗出血丝。黑奴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仅仅一次交锋就震裂了他的虎口。
"好一个以静制动。"花无心冷笑,"再来!"
这一次他改变了策略,剑走偏锋,青锋剑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取黑奴左肋。这是"回风拂柳"的变招,看似攻左实则取右,虚虚实实难以捉摸。
黑奴却像能预知他的剑路一般,重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撩上来,不仅化解了花无心的攻势,还逼得他不得不变招自保。
两人在台阶上你来我往,转眼间已过三十余招。
花无心额头见汗,心中惊骇不已。
这黑奴的剑法看似笨拙,实则大巧若工,每一招都恰到好处地克制他的剑路。更奇怪的是,黑奴的剑法中隐约有几分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你到底是谁?"花无心喘息着问道,"为何会使花家剑法中的'铁锁横江'?"
黑奴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浑浊的白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冰冷模样,重剑带着呼啸风声劈向花无心头顶。
花无心侧身避过,青锋剑顺势上挑,使出一招"月照孤松"。这是他融合了北方寒月剑法自创的杀招,剑光如冷月清辉,看似柔和实则暗藏杀机。
黑奴似乎没料到这招变化,重剑回防稍慢,左肩被划开一道口子。令人惊讶的是,流出的血竟是暗绿色的,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毒血?"花无心瞳孔一缩,"你不是活人?"
黑奴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怒吼,重剑挥舞的速度骤然加快,剑身上的血纹亮得刺眼。花无心顿时压力倍增,只能且战且退,从三十三级台阶一直被逼到第十九级。
"砰!"
一次硬碰硬的交锋后,花无心被震得倒飞出去,在空中连翻三个跟头才勉强落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半跪在地上,长剑插入台阶石缝才稳住身形。
黑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站在原地,重剑垂地,白色眼睛"望"着花无心,胸口剧烈起伏着。那暗绿色的血液从左肩伤口不断滴落,在白玉台阶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花无心突然注意到黑奴脖子上挂着一个东西——半块玉佩,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他的心脏猛地一跳,这玉佩他太熟悉了,另外半块就挂在他自己的脖子上,是花家每一代长子才有的信物。
"你……你是铁寒山?"花无心声音发颤,"我父亲的剑术教习?"
黑奴浑身一震,重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颤抖着伸手摸向脖子上的玉佩,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花无心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半块玉佩,两个半块的花纹完美契合——正面是花家的家徽,背面刻着"忠义千秋"四个小字。
"义父说……说铁教习为保护剑谱假意投敌……"花无心声音哽咽,"后来就没了消息……原来你……"
黑奴——现在应该叫铁寒山了——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抱头发出痛苦的嚎叫。他身上的黑色开始褪去,露出下面布满疤痕的苍老皮肤。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后颈处插着的三根银针,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少……主……"铁寒山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快走...东方……已成……仙……门……危……"
花无心冲上台阶,扶住摇摇欲坠的铁寒山。近距离看,他才发现这位昔日的剑术教习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皮肤上满是毒虫噬咬的痕迹,指甲全部脱落,十指血肉模糊。
"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花无心双眼通红。
铁寒山颤抖着指向自己后颈的银针,"东方……控……制……"他突然抓住花无心的手,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剑...谱在祭坛下……快取……不能……让他成仙……"
说完这句话,铁寒山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清明。他猛地推开花无心,转身扑向那柄重剑。在花无心还没反应过来时,铁寒山已经将重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教习!"花无心扑上前,却为时已晚。
铁寒山嘴角流血,却露出解脱般的微笑。他用最后的力气指了指升仙门内,又比了个剑诀的手势,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花无心跪在铁寒山尸体前,泪水模糊了视线。十八年来,他以为花家只剩自己一人,没想到还有一位忠仆忍受着非人折磨,只为守护花家剑谱。
"我发誓,"花无心轻轻合上铁寒山的双眼,"必取东方峻首级,祭奠花家亡魂。"
他拾起铁寒山的重剑,发现剑柄上刻着一行小字:"忠义无价,生死无悔"。这是铁寒山当年的座右铭,义父常说要花家子弟谨记。
花无心将重剑与青锋剑交叉背在身后,大步走向升仙门。门前的青铜麒麟像突然发出"咔咔"声响,眼睛亮起诡异的红光。
"东方峻!"花无心运足内力,声音如雷霆般传入门内,"花无心前来讨债!"
升仙门缓缓开启,一股带着异香的白色雾气涌出。雾气中传来东方峻飘忽的笑声:"花家余孽?正好用你的血完成最后的仪式……"
花无心冷笑一声,双剑出鞘,踏入雾中。
十八年的血仇,今日终要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