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板下的轰鸣震得陈墨耳膜生疼,他跪在地上的膝盖几乎要嵌进石缝里。
重力像无形的巨手攥住全身骨骼,每吸一口气都像有铁砣压在肺叶上。
苏挽月的血还黏在他掌心,从指缝渗下去,在刻满巫纹的岩板上洇开暗红的花。
"咳——"陈墨喉间腥甜翻涌,左手无意识按上右肩。
那里被岩灵熔岩手掌贯穿的伤口正在发烫,暗金色纹路顺着血管爬出来,像活物般钻进他肌里。
衰老的钝痛从骨髓里漫上来,他看见自己手背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皱,指甲盖泛起青灰——这是窥魂之瞳过度使用的代价,可此刻他顾不上这些了。
苏挽月的手指在他掌心里轻轻抽搐,他低头,正撞进她涣散的瞳孔。
那双眼底的冷硬冰壳碎了,露出底下翻涌的暗色旋涡,像要把他的魂魄都拽进去。
她脖颈处剥落的假印记下,淡青皮肤突然泛起诡异的光,陈墨鬼使神差地闭了闭眼——窥魂之瞳自动睁开时,腥甜的血气突然灌进鼻腔。
是血月的味道。
记忆碎片如潮水倒灌。
暴雨倾盆的夜晚,朱漆大门被劈成两半,刀光映着血光。
穿玄色劲装的杀手踩着满地尸体,刀尖挑起妇人的下颌。
那妇人面容与苏挽月有七分相似,她染血的手突然攥住杀手手腕,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滴在襁褓上。
陈墨听见她气若游丝的低语:"小月...莫成...容器..."
襁褓里的婴孩突然啼哭,妇人用尽最后力气将一枚血玉塞进孩子怀中。
玄色劲装的袖口闪过一道银纹——是天道盟的标志。
"墨!"
燕无疆的暴喝撕开幻境。
陈墨猛地睁眼,正看见燕无疆的瞳孔裂成蛛网,半张脸上浮着林寒山的残影。
那残魂的嘴一张一合,发出的却是林寒山的声音:"傀儡术...压不住了!"
燕无疆突然咬住舌尖,鲜血顺着下颌滴落。
他脖颈青筋暴起如蛇,右手按在胸口的噬心蛊凸起处,指尖渗出的血珠在石面上画出扭曲的咒文。"皇族血脉...封!"他嘶吼着,右臂突然开始消融,像被无形的火灼烧,皮肤、肌肉、骨骼层层剥落,最后只剩一段焦黑的断臂砸在地上。
苏挽月的身体猛地一震,原本涣散的眼神突然清明。
但那清明只持续了刹那,她突然暴起,脖颈处的幽冥印记迸发出猩红光芒。
陈墨看见她心口的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像条裹着血膜的肉虫,正用半透明的触须扎进她心脏——那是噬心蛊的胚胎。
"祭品?"苏挽月低头看向心口蠕动的虫,又抬眼看向陈墨,唇角勾起的弧度比刀锋还冷,"你们早该明白的。
从你们捡起双生魂棺的那天起,就注定要成为我融合巫族血脉与皇族灵力的鼎炉。"她抬手,指尖弹出数根血丝,缠上陈墨的脚踝,"血契终局——启!"
陈墨被拽得向前踉跄,膝盖撞在岩板上。
他看见苏挽月身后的血月裂痕里,紫黑雾团正渗出无数血丝,与她指尖的血线连成一片。
那些血丝触到他皮肤的瞬间,他识海中的红衣女尸残魂突然尖叫:"她要抽你的血脉!"
"阿九!"
闷吼来自左侧。
陈墨转头,正见阿九的皮肤下浮起青褐色山魈纹路,原本憨厚的面容变得棱角分明,额间凸起两根短角。
这哑仆张开口,吐出一截断刃——刃身还凝着未完全褪去的熔岩,在重力压迫下泛着暗红的光。
"只有双生魂棺才能斩断契约!"阿九的声音沙哑粗粝,像是千年朽木摩擦的声响。
他抬手掷出断刃,可刚掷出半尺,苏挽月的血丝便缠上了他咽喉。
哑仆的瞳孔骤然收缩,双手死死攥住血丝,指节发白,却止不住被缓缓提起。
断刃划着弧线飞向陈墨。
陈墨伸手去接,掌心的暗金色巫纹突然剧烈燃烧,烫得他几乎要松手。
但他看见阿九脖颈上的血丝正在渗血,看见燕无疆捂着断臂跪在地上,看见苏挽月心口的蛊虫正疯狂蠕动——他咬咬牙,将断刃攥进掌心。
"若你愿完全融合,便可逆转血契。"红衣女尸的残魂在识海中低语,声音里带着蛊惑的甜腻,"但...人性将不复存在。"
陈墨望着苏挽月逐渐扭曲的面容。
她身后的血月裂痕又扩大了几分,紫黑雾团里隐约能看见一只泛着幽光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岩板下的轰鸣变成了某种规律性的震动,像心跳,又像某种沉睡之物即将苏醒的喘息。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断刃。
刃身上倒映着他的脸,那里面容已经老得不成样子,眼尾的皱纹深如刀刻,两鬓全白。
可当他握紧断刃时,那些衰老的痕迹突然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的力量,顺着手臂灌进心脏。
"阿九..."陈墨轻声唤了句,哑仆被血丝勒得发紫的脸在他视野里渐渐模糊。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与岩板下的轰鸣重合,听见苏挽月的尖叫被某种更宏大的声音碾碎,听见红衣女尸的残魂在识海中发出胜利的嘶鸣。
整个赤炎山脉开始震颤。
陈墨的意识逐渐模糊前,最后看见的是双生魂棺上的弑神咒文。
那些原本渗着黑血的符文突然全部亮了起来,像被某种力量点燃的引信。
而在血月核心的紫黑雾团里,那只眼睛已经完全睁开,正对着他的方向。
有什么东西,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