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南门,夕阳的余晖将青灰色的城墙染成血色。楚云飞压低了中央军的军帽帽檐,右手紧握着驳壳枪的枪柄,左手拽着捆绑李云龙的绳索。李云龙低着头,步履蹒跚,活脱脱一个重伤被俘的八路军军官模样。
"站住!哪个部分的?"城门口的晋绥军哨兵横枪拦住了去路。
楚云飞挺直腰板,用带着江浙口音的官话厉声喝道:"瞎了你的狗眼!军令部特别行动处的公务也敢拦?"
哨兵被这气势震得后退半步,但很快又梗着脖子道:"长官,上峰有令,任何人进城都要验明正身!"
楚云飞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本证件甩在哨兵脸上:"看清楚了!耽误了戴长官的要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证件上赫然盖着军令部的大印,哨兵顿时慌了神,连忙双手奉还:"长官恕罪!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只是...这个八路..."
"这是李云龙!"楚云飞一把揪起李云龙的头发,露出那张经过精心化妆的脸,"八路军独立团团长,戴长官点名要的重犯!怎么,你也想分一杯羹?"
李云龙适时地"虚弱"咳嗽几声,嘴角还挂着"血渍"。哨兵吓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长官请!"
楚云飞冷哼一声,拽着李云龙大步走进城门。身后传来哨兵小声的嘀咕:"军令部的人怎么从城外进来..."
穿过幽深的城门洞,太原城的喧嚣扑面而来。虽然战火连绵,但作为山西首府,太原依旧保持着畸形的繁华。街道上黄包车穿梭,商铺门前挂着各色幌子,偶尔有日伪军的巡逻队经过,行人纷纷避让。
"老李,坚持住。"楚云飞压低声音,"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
李云龙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继续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按照计划,他们要去城西的"福运客栈",那里是地下党的一个秘密联络点。但刚转过一个街角,楚云飞就察觉到不对劲——身后有人跟踪!
"有尾巴。"楚云飞借着给李云龙"整理"绳索的机会低声道,"两个人,穿便衣,可能是特务处的。"
李云龙嘴角扯出一个几不可见的冷笑:"要不要...解决掉?"
"别打草惊蛇。"楚云飞拽着绳索继续前行,"先甩掉他们。"
两人故意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行,时而快时而慢。楚云飞利用对太原街道的熟悉,几个转弯就把跟踪者甩开了。
"前面左转就是福运客栈。"楚云飞提醒道,"记住,你现在是重伤昏迷状态。"
李云龙立即闭上眼睛,整个人瘫软下来,全靠楚云飞架着走。
福运客栈是栋两层小楼,门面不大但很干净。柜台后坐着个戴老花镜的账房先生,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住店。"楚云飞将一块银元拍在柜台上,"要安静的上房。"
账房先生抬头看了一眼,目光在李云龙身上停留片刻:"客官,这位是..."
"我弟弟,得了痨病,带他来省城看大夫。"楚云飞叹了口气,"路上吐了好几回血,得赶紧躺下。"
账房先生会意地点点头,递过一把钥匙:"二楼最里间,清净。需要请大夫吗?"
"明天再说。"楚云飞架着李云龙上楼,身后传来账房先生小声的叮嘱:"热水一会儿送到。"
房间比想象中宽敞,窗户临街但挂着厚布帘。楚云飞刚把李云龙放到床上,后者就一骨碌坐起来,揉着被勒红的手腕:"他娘的,装死人比真打仗还累!"
"嘘..."楚云飞示意他小声,然后仔细检查房间。在确认没有窃听装置后,他才低声道:"刚才跟踪我们的人不简单,我怀疑是郑介民的手下。"
李云龙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军统已经知道你进城了?"
"不确定,但必须做最坏打算。"楚云飞推开一条窗缝观察街面,"奇怪,街上巡逻的晋绥军比平时多了一倍。"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两人立即警觉起来。楚云飞示意李云龙躺回去装病,自己则持枪靠近门边:"谁?"
"送热水的。"是账房先生的声音。
楚云飞打开门,账房先生端着铜盆进来,顺手带上门。放下水盆后,他突然压低声音:"楚旅长,久仰了。"
楚云飞瞳孔一缩,枪口瞬间顶住对方腰眼:"你是谁?"
账房先生面不改色:"自己人。赵政委已经派人通知过了。我是太原地下党负责人,代号'掌柜'。"
李云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老赵动作够快的!"
"李团长,您这妆化得真像。"账房先生笑了笑,随即正色道,"情况有变。阎锡山今天上午召开了紧急会议,全城戒严,好像在等什么大人物。"
楚云飞和李云龙对视一眼:"胡逸民失踪的消息传回来了?"
"不止。"账房先生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军统在火车站布置了大量人手,据说是要接一位南京来的特派员。"楚云飞展开纸条,上面写着几个潦草的字:"戴安澜副官林某明日抵并"。
"戴安澜的副官?"李云龙凑过来看了一眼,"就是胡逸民说的那个被收买的?"
楚云飞点点头:"看来我们钓到大鱼了。这个林副官一定是来收拾烂摊子的。"
账房先生补充道:"还有一个消息。358旅参谋长方立功被软禁在旅部,罪名是'通共'。"
"什么?"楚云飞猛地站起来,"方参谋长他..."
"暂时安全。"账房先生安抚道,"阎锡山似乎还在犹豫,没有下狠手。但358旅已经被中央军接管,所有军官都被监视居住。"
李云龙啐了一口:"他娘的,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楚云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掌柜同志,能联系到方参谋长吗?"
"很难,但可以试试。"账房先生思索道,"旅部后厨有个帮工是我们的人,或许能递个话。"
楚云飞从怀中取出钢笔,撕下一张纸条快速写下几行字,然后折好交给账房先生:"务必送到方参谋长手中。"
账房先生将纸条藏进鞋底,点点头离开了。不一会儿,楼下传来他的大嗓门:"小三子!去请保和堂的刘大夫来,二楼客官的弟弟病得不轻!"
这是约定的暗号,表示联络已经安排下去。
夜深人静,楚云飞和李云龙轮流守夜。凌晨三点左右,窗棂传来轻微的敲击声——三长两短,重复两次。
楚云飞悄无声息地移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月光下,一个瘦小的身影挂在窗外屋檐上,像个猴子般灵活。
"谁?"楚云飞低声问。
"掌柜的让我送信。"是个少年的声音,"方参谋长回话。"
楚云飞小心开窗,少年递进一张纸条就消失在夜色中。纸条上是方立功熟悉的笔迹:"证据已收到,赵政委派人送来的录音带已复制多份。旅部弟兄皆信旅长清白,随时可行动。明日午时,阎长官将在督军府召开军事会议,林某将出席。"
李云龙看完纸条,咧嘴一笑:"好家伙,这是要一网打尽啊!"
楚云飞却眉头紧锁:"太冒险了。督军府戒备森严,我们两个人根本..."
"谁说要硬闯了?"李云龙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老子最喜欢浑水摸鱼了!"
第二天清晨,太原城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街上巡逻的军警增加了许多,重要路口都设了关卡。楚云飞透过窗户看到,一队中央军的汽车驶过,直奔督军府方向。
"看来那位林副官到了。"楚云飞放下窗帘,"掌柜的怎么还没送消息来?"
话音刚落,房门被轻轻叩响。来的不是账房先生,而是一个端着药箱的郎中打扮的中年人。
"刘大夫?"楚云飞试探地问。
郎中点点头,进门后立即压低声音:"掌柜的被盯上了,暂时不能露面。他让我告诉你们,上午十点,会有一辆给督军府送菜的车从后门经过。"
李云龙眼睛一亮:"好机会!"
郎中又从药箱底层取出两套衣服:"这是督军府杂役的制服。还有,掌柜的说,录音带已经送到了一位关键人物手中。"
"谁?"楚云飞一边检查衣服一边问。
"二战区政治部主任梁化之,他是阎锡山的亲信,但也是少有的正直之人。"
楚云飞若有所思。梁化之确实以清廉敢言着称,如果能争取到他的支持,胜算就大得多。
郎中离开后,两人迅速换上杂役服装。李云龙对着铜盆洗掉脸上的妆容,又粘上一撮小胡子,看起来完全变了个人。
"老李,这次太危险了。"楚云飞最后一次劝道,"你没必要..."
"少废话!"李云龙一瞪眼,"老子答应帮你平反,就一定要做到!再说了,这么热闹的事,少了我李云龙还有什么意思?"
上午九点半,两人悄悄离开客栈,绕到督军府后巷。果然,一辆装满蔬菜的驴车正慢悠悠地驶来。赶车的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农,旁边坐着个打瞌睡的小伙计。
楚云飞和李云龙对视一眼,突然从巷口冲出,装作打架的样子撞向驴车。
"哎哟!打死人啦!"李云龙夸张地惨叫,顺势滚到车轮下。
老农慌忙拉住缰绳:"作死啊!压着人可咋整!"
楚云飞连连道歉,趁扶李云龙的机会,两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到了车底,抓住底板上的横木。这是他们早年在军校学到的技巧——车底藏人,只要臂力够强,能坚持很长时间。
驴车吱吱呀呀地继续前行,在督军府后门停下。守卫显然认识老农,随便检查了一下就放行了。
"老张头,今天怎么晚了?"守卫随口问道。
"别提了!路上遇到两个醉鬼打架,差点撞上俺的车!"老农絮絮叨叨地说着,驴车缓缓驶入院内。
趁着卸货的混乱,楚云飞和李云龙从车底滚出,迅速躲到一堆箩筐后面。督军府后院很大,来来往往的杂役不少,没人注意到多了两个人。"看那边。"李云龙指了指一栋二层小楼,"门口有卫兵,肯定是重要人物。"
楚云飞观察片刻,突然低呼:"那是梁化之!"
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正从楼里出来,面色凝重地朝主楼走去。正是二战区政治部主任梁化之!
"跟上他!"楚云飞低声道,"他可能是去参加会议的。"
两人装作搬运东西的杂役,远远跟着梁化之。主楼前戒备森严,足足有一个排的兵力把守。梁化之亮出证件走了进去,楚云飞和李云龙则绕到侧面,寻找其他入口。
"看,二楼窗户开着。"李云龙指了指,"从那个排水管能爬上去。"
趁着哨兵换岗的间隙,两人像灵猫一样蹿到墙根。李云龙蹲下当人梯,楚云飞踩着他的肩膀抓住排水管,几下就攀到了窗台。确认里面没人后,他翻窗而入,然后放下一条绳索把李云龙拉上来。
这里似乎是间档案室,堆满了文件柜。楚云飞贴着门缝往外看,走廊上静悄悄的,远处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会议室应该在那边。"楚云飞指了指,"我们得..."
突然,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两人迅速躲到文件柜后。透过缝隙,楚云飞看到一个穿军装的男子匆匆走过,侧脸很熟悉——是郑介民!他的右臂还吊着绷带,显然是五原城外受的伤。
等郑介民走远,楚云飞和李云龙悄悄跟上。郑介民拐过几个弯,最终进入了一间大会议室。从半开的门缝里可以看到,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包括阎锡山、杨爱源等晋绥军高层,还有几个穿中央军制服的陌生面孔。
"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应该就是林副官。"楚云飞低声道,"我们得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会议室门口站着两个卫兵,直接靠近太危险。楚云飞环顾四周,发现走廊尽头有个清洁间。两人溜进去,找到几件清洁工的衣服换上,又拿了拖把和水桶作掩护。
当他们装作打扫卫生慢慢靠近会议室时,里面的争论声已经清晰可闻。
"...胡逸民下落不明,楚云飞也不知所踪,这个烂摊子怎么收拾?"一个尖利的声音说道,应该是那个林副官。
郑介民的声音响起:"林特派员放心,楚云飞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回太原自投罗网。至于胡高参...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废物!"林副官厉声呵斥,"戴长官的计划差点被你们搞砸了!现在录音带满天飞,连重庆方面都惊动了!"
阎锡山慢条斯理的声音插了进来:"林特派员,稍安勿躁。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些录音可以解释为八路军的离间计嘛。"
杨爱源立即附和:"阎长官说得对。当务之急是统一口径,把责任全推到楚云飞和沈醉身上。"
梁化之突然开口:"诸位,在统一口径前,是不是应该先弄清楚真相?如果真有人通敌卖国,那可是要遗臭万年的!"
会议室一时寂静。楚云飞和李云龙趁机又靠近了几步,现在已经能清楚看到里面的情形了。
林副官推了推金丝眼镜,冷笑道:"梁主任,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什么叫通敌卖国?我们与日方的接触是奉了上峰的秘密指令,是为了争取时间完成剿共大业!"
"放屁!"梁化之拍案而起,"日本人占我国土,杀我同胞,与他们合作就是汉奸行为!阎长官,这事您知道吗?"
阎锡山面色阴沉,没有立即回答。这时,一个参谋匆匆跑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阎锡山脸色大变:"什么?358旅异动?"
楚云飞心头一紧——方参谋长行动了!
会议室里顿时乱作一团。杨爱源跳起来:"反了天了!我这就带兵去镇压!"
"慢着!"梁化之拦住他,"阎长官,358旅是抗日劲旅,若是因为内部倾轧而自相残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我建议..."
"你建议个屁!"郑介民破口大骂,"梁化之,你一再为楚云飞说话,莫非也是同谋?"
林副官阴森森地说:"阎长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阎锡山眉头紧锁,显然在权衡利弊。楚云飞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向李云龙使了个眼色,突然推着清洁车撞开会议室大门!
"什么人?!"卫兵厉声喝道,枪口立即对准两人。
楚云飞一把扯下口罩:"楚云飞在此!阎长官,属下冤枉!"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郑介民像见了鬼一样后退几步:"楚...楚云飞?!"
李云龙也露出真容,哈哈大笑道:"还有你李云龙爷爷!今天这出戏可真热闹啊!"
阎锡山不愧是老江湖,很快镇定下来:"楚旅长,你擅离职守,杀害同僚,现在又擅闯军事重地,该当何罪?"
楚云飞挺直腰板,不卑不亢:"阎长官明鉴!沈醉之死与属下无关,是郑介民栽赃陷害!属下有证据!"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件:"这是胡逸民的口供,上面有他的亲笔签名和手印!还有..."他又拿出一个小型录音机,"这是胡逸民交代罪行的录音!"林副官脸色大变:"荒谬!这一定是屈打成招!阎长官,不要相信他!"
梁化之却上前接过文件仔细查看:"阎长官,这签名不像是伪造的。还有这录音机...我建议当场播放,让大家辨明真伪。"
阎锡山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录音机被放在桌上,胡逸民颤抖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详细交代了如何谋杀沈醉、栽赃楚云飞,以及中央军与日军的秘密协议...
录音放到一半,郑介民突然拔枪对准楚云飞:"污蔑!全是污蔑!"
枪声响起,但倒下的却是郑介民——李云龙眼疾手快,一枪打中了他的手腕。
"都别动!"李云龙厉声喝道,手中的枪左右摆动,"今天这事必须说清楚!"
林副官见势不妙,悄悄往门口挪动。楚云飞一个箭步拦住他:"林特派员,这么急着走?不如说说戴安澜副官是怎么被你们收买的?"
"胡说八道!"林副官色厉内荏地喊道,"卫兵!卫兵!"
大批卫兵冲了进来,枪口齐刷刷对准楚云飞和李云龙。局势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和口号声:"还楚旅长清白!严惩汉奸!"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有大批人马正在逼近督军府。
一个参谋慌慌张张跑进来:"报告阎长官!358旅官兵集体请愿,已经包围了督军府!方参谋长带队,说要讨个公道!"
阎锡山脸色铁青,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楚云飞身上:"楚旅长,你这是要造反吗?"
楚云飞立正敬礼:"属下不敢!属下只求阎长官明察秋毫,还属下和358旅两千弟兄一个清白!"
梁化之适时进言:"阎长官,事已至此,不如公开审理此案。若楚旅长确有冤情,也好还他公道;若证据确系伪造,再治罪不迟。"
阎锡山沉思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好。传我命令,立即召开军事法庭,审理此案。在查明真相前,楚云飞暂不羁押,但不得离开太原。林特派员、郑处长等人也请暂留督军府,配合调查。"
这个决定看似中立,实则已经偏向楚云飞一方。林副官还想争辩,被阎锡山一个眼神制止了。
楚云飞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他看向窗外,358旅的官兵们已经列队站在督军府广场上,方立功站在最前面,神情坚毅。
李云龙悄悄捅了捅他:"怎么样,老子的计划不错吧?"
楚云飞微微一笑:"接下来,就看我如何舌战群儒了。"
督军府外,夕阳如血,一场关乎晋绥军未来走向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