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潞阳城笼罩在压抑的寂静中。楚云飞站在城头,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天际线,手中望远镜的镜片上凝结了一层薄霜。他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中的忧虑来得深刻。
"团座,前沿观察哨报告,日军先头部队已抵达十里铺,正在构筑炮兵阵地。"方立功踩着积雪走上城墙,脸色凝重地报告。
楚云飞点点头,目光依旧盯着远方:"独立团的部队部署好了吗?"
"李团长亲自带一营埋伏在城东柳树林,二营和三营分别隐蔽在南北两侧的山坳里。"方立功搓了搓冻僵的双手,"不过团座,李云龙真的靠得住吗?毕竟他们是八路..."
"老方,"楚云飞转过身,深邃的目光直视自己的参谋长,"在这国难当头之际,能打鬼子的都是好兄弟。记住了,今日之战,没有党派之分,只有中**人!"
方立功怔了怔,随即挺直腰板:"是!属下明白了!"
楚云飞拍了拍他的肩膀:"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让一营做好巷战准备,二营守城墙,三营作为预备队。记住,放鬼子进城再打!"
随着太阳升起,潞阳城外的雪地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黑点——那是日军第六师团的先头部队正在推进。楚云飞通过望远镜能清晰地看到,至少有二十辆卡车拖着火炮,后面跟着十几辆装甲车和坦克,再后面是望不到头的步兵队列。
"乖乖,小鬼子这是把家底都搬出来了。"趴在楚云飞身边的孙铭咂舌道。
楚云飞神色凝重:"第六师团是日军精锐,号称'钢军'。通知各部队,务必沉住气,等我的信号再开火。"
上午九时整,日军炮兵开始试射。第一发炮弹落在城西的空地上,炸起一团混合着雪水和泥土的黑烟。紧接着,数十门火炮同时怒吼,炮弹如雨点般砸向潞阳城墙。
"轰!轰!"爆炸声震耳欲聋,整段城墙都在颤抖。楚云飞和战士们早已撤到预先挖好的防炮洞里,但仍能感受到大地传来的剧烈震动。
炮击持续了整整一个小时。当楚云飞再次登上城墙时,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城垛被炸得七零八落,多处城墙出现裂痕,西城门楼更是被直接命中,只剩下半截柱子孤零零地立着。
"报告伤亡!"楚云飞厉声问道。
"城墙守军伤亡三十余人,大部分工事被毁。"方立功灰头土脸地跑来,"鬼子开始进攻了!"
远处,日军以坦克为先锋,步兵紧随其后,呈散兵线向城墙推进。楚云飞粗略估算,至少有三千日军参与了第一波进攻。
"命令部队按计划撤退到第二道防线,放鬼子进城!"楚云飞果断下令,"通知李云龙,鬼子要入瓮了!"
随着晋绥军有秩序地后撤,日军很快突破了外墙防线。先头部队小心翼翼地进入城内,发现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面残破的青天白日旗在寒风中飘荡。
"支那军逃跑了!"一个日军少佐兴奋地挥舞军刀,"全军前进,占领潞阳!"
大批日军涌入城中,坦克和装甲车碾过碎石瓦砾,发出刺耳的声响。就在日军主力完全进入城中心广场时,楚云飞站在钟楼顶上,对着天空连开三枪。
"打!"随着这声怒吼,潞阳城瞬间变成了死亡陷阱!
埋伏在屋顶的机枪手同时开火,子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隐藏在废墟中的狙击手专打军官和机枪手;更可怕的是,事先埋设的炸药被引爆,整条街道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塌陷,将十几名日军活埋。
"八嘎!中计了!"日军指挥官仓田大佐怒吼着,"全军反击!占领制高点!"
训练有素的日军迅速组织反击,机枪架设在残垣断壁间,掷弹筒向可疑的建筑疯狂射击。一场惨烈的巷战就此展开。
楚云飞亲自带领特务连在城西街区阻击日军。他们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从一栋房子打到另一栋房子,从一条巷子转到另一条巷子。子弹打光了就拼刺刀,刺刀断了就用枪托砸,枪托碎了就徒手搏斗。
"团座!三点钟方向,鬼子机枪!"一个战士刚喊完,就被子弹击中胸口倒下。
楚云飞一个翻滚躲到断墙后,抬手两枪解决了那名日军机枪手。他刚想查看伤员的伤势,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呼啸声——是迫击炮弹!
"卧倒!"楚云飞扑向伤员,用身体护住他。炮弹在五米外爆炸,弹片和碎石如雨点般砸来。一块锋利的弹片划过楚云飞的后背,顿时血流如注。
"团座!您受伤了!"赶来的警卫员惊呼道。
楚云飞咬牙站起身:"小伤,不碍事。快把这位兄弟抬下去!"
战斗持续到中午,日军虽然伤亡惨重,但凭借人数优势逐渐控制了半个城区。楚云飞知道,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死。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对着野战电话喊道:"老李!该你上场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城东突然响起嘹亮的军号声——李云龙的独立团发起了进攻!这支生力军如猛虎下山,从侧翼狠狠插向日军后背。更妙的是,李云龙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两门山炮,对着日军指挥部就是一顿猛轰。腹背受敌的日军顿时阵脚大乱。仓田大佐急忙下令部队向城南收缩,企图突围。这正是楚云飞等待的机会!
"全团出击!咬住鬼子,别让他们跑了!"楚云飞抄起一支冲锋枪,带头冲出战壕。
晋绥军将士见团长亲自冲锋,士气大振,纷纷跃出掩体向日军杀去。子弹呼啸,手榴弹爆炸,刺刀见红...整条街道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楚云飞带着特务连直扑仓田的指挥部。途中,他们遭遇了一小队日军的拼死抵抗。双方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展开白刃战,刺刀的碰撞声、伤者的惨叫声、愤怒的吼声交织在一起。
"杀!"楚云飞一个突刺,刺刀精准地捅入一名日军曹长的咽喉。他刚拔出刺刀,另一个鬼子已经挺刀刺来。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枪响,那名日军应声倒地——是方立功带人赶到了!
"团座,您没事吧?"方立功扶住摇摇欲坠的楚云飞。
楚云飞摆摆手:"死不了。仓田在哪?"
"就在前面的院子里,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楚云飞精神一振:"走!活捉仓田!"
当楚云飞带人冲进院子时,看到的却是仓田大佐跪坐在地上,已经切腹自尽。这个顽固的军国主义分子临死前还用血在墙上写了"七生报国"四个大字。
"呸!报的哪门子国!"李云龙不知何时也赶到了,不屑地啐了一口,"老楚,你这仗打得漂亮!不过..."他打量着浑身是血的楚云飞,"你这伤得不轻啊。"
楚云飞这才感觉到全身剧痛,低头一看,至少有三处伤口在流血。他强撑着笑了笑:"比起躺在这里的仓田,我幸运多了。"
李云龙哈哈大笑,正要说话,突然城外传来一阵密集的炮声。侦察兵急匆匆跑来报告:"不好了!日军第二梯队上来了,至少有五千人!"
楚云飞和李云龙对视一眼,同时皱起眉头。虽然歼灭了日军先头部队,但自己的部队也已精疲力尽,弹药所剩无几,很难再挡住敌人的生力军。
"老李,你带独立团先撤。"楚云飞果断道,"我断后。"
李云龙一瞪眼:"放屁!要撤一起撤!"
楚云飞摇摇头:"潞阳已经打成废墟,没必要再守了。但如果我们一起撤,鬼子肯定会穷追不舍。我留下来拖住他们,你带部队转移,这是最合理的安排。"
李云龙还想争辩,方立功插话道:"李团长,我们团座说得对。再说,我们对这一带地形更熟,甩开鬼子后很容易脱身。"
最终,李云龙不情愿地同意了。临行前,他重重地拍了拍楚云飞的肩膀:"老楚,活着回来!老子还等着跟你喝酒呢!"
送走独立团后,楚云飞立即组织剩余兵力布置防线。他将所有还能战斗的士兵编成三个连,分别把守城南的三个要道;把重伤员安置在城北的临时医院,派一个排保护;自己则带着特务连在中央广场设立指挥所。
"弟兄们,"楚云飞站在一辆被击毁的坦克上,对集结的战士们说,"我们的任务是拖住鬼子两小时,为大部队转移争取时间。我知道大家都累了,但这一仗关系到几千兄弟的生死存亡!我楚云飞在此立誓,绝不先退一步!"
"誓与团座共存亡!"战士们齐声呐喊,尽管很多人已经伤痕累累,但眼神依旧坚定。
下午三时,日军第二梯队如潮水般涌来。这次他们学乖了,不再贸然进城,而是先用重炮轰击,然后派小股部队试探性进攻。
楚云飞看穿了敌人的战术,命令部队隐蔽好,等日军靠近了再打。就这样,他们打退了日军三次进攻,但自身伤亡也在不断增加。
"团座,弹药不多了。"方立功忧心忡忡地报告,"照这样下去,最多再坚持一小时。"
楚云飞看了看表——才四点半,离预定时间还差半小时。他沉思片刻,突然问道:"城里还有汽油吗?"
"有!仓库里还有十几桶!"
"太好了!"楚云飞眼睛一亮,"快去准备,我有个主意..."
十分钟后,当日军再次发起进攻时,晋绥军突然放弃了前沿阵地,向城中心"溃退"。日军大喜过望,以为守军终于支撑不住了,立即大举追击。
当日军主力进入中央广场时,迎接他们的不是溃兵,而是从四面八方飞来的燃烧瓶!预先洒满汽油的街道瞬间变成一片火海,数十名日军被烧成火人,惨叫着四处乱窜。
"撤!"楚云飞见计策奏效,立即下令部队按预定路线撤退。他自己则带着特务连断后,边打边退。
日军被这场大火阻隔了近一小时,等他们扑灭火焰追出城时,晋绥军早已消失在茫茫山野中。只有城北的临时医院里,留下了几十名重伤员——这是楚云飞与日军达成的默契:我军不伤害你们的伤兵,你们也要善待我们的伤员。
夕阳西下,楚云飞带着残部在山路上艰难行进。他的伤势因剧烈运动而恶化,眼前一阵阵发黑,全靠意志力强撑着。"团座,休息一下吧。"方立功心疼地劝道。
楚云飞摇摇头:"再走五里,到前面那个村子再休息。派侦察兵了吗?"
"派了。李团长的独立团就在前面十里处等我们。"
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战士们立即隐蔽,枪口对准声源方向。片刻后,一队骑兵出现在视野中——是晋绥军的制服!
"是师部派来的骑兵连!"方立功惊喜道。
带队的骑兵连长见到楚云飞,立即下马敬礼:"报告楚团长!师座派我们来接应您!师部已经知道潞阳的战况,阎长官亲自下令嘉奖358团全体官兵!"
楚云飞勉强回了个礼,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听到方立功焦急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
当楚云飞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干净的病床上,窗外阳光明媚。床边坐着方立功,正在打瞌睡。
"老方..."楚云飞虚弱地唤道。
方立功一个激灵跳起来:"团座!您终于醒了!您已经昏迷三天了!"
"三天?"楚云飞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剧痛按回了床上,"部队怎么样了?"
"都好都好!"方立功连忙安抚,"我们伤亡四百多人,但歼灭了至少一千五百鬼子,还打死了仓田大佐。阎长官亲自下令,恢复您旅长职务,358团扩编为加强团,补充新兵和装备!"
楚云飞却没有多少喜色,只是轻声问:"阵亡弟兄们的后事..."
"都安排好了。抚恤金加倍发放,家属也都安置妥当。"方立功犹豫了一下,又说,"还有,李云龙派人送来一封信,说等您伤好了,要请您喝酒。"
楚云飞露出一丝微笑,随即又皱起眉头:"日军有什么动向?"
"第六师团吃了大亏,暂时退到五十里外休整。不过..."方立功压低声音,"军统派来一个新的督察组,说是来'协助'我团工作。领头的叫徐远举,是戴笠的亲信。"
楚云飞冷笑一声:"看来我们打鬼子的功劳,有人看着眼红啊。"
方立功点点头:"还有更奇怪的。昨天有个自称是'山西抗日救国会'的人来找您,说是有要事相商。我让他等您醒了再来。"
楚云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个"山西抗日救国会"他听说过,表面上是民间组织,实际上与**地下党关系密切。他们找自己做什么?
正思索间,病房门被轻轻叩响。一个护士走进来:"楚旅长,有位周先生求见,说是您的老朋友。"
楚云飞和方立功对视一眼:"让他进来吧。"
门再次打开,走进来的竟是在太原救过他的军统特工周志武!这个曾经英气逼人的年轻人如今憔悴了许多,眼中却多了一份坚毅。
"楚旅长,别来无恙。"周志武微微一笑,"上次一别,没想到再见面是在医院里。"
楚云飞示意方立功先出去,然后直视周志武:"周先生此来,有何贵干?"
周志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我是来送信的。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告诉您一个消息——您的救命恩人,那位在督军府帮过您的梁化之主任,三天前被秘密逮捕了。"
"什么?"楚云飞猛地坐起,牵动伤口疼得直冒冷汗,"为什么?"
"罪名是'通共'。"周志武苦笑道,"更讽刺的是,举报他的人正是新任督察组长徐远举。"
楚云飞脸色阴沉如水:"梁主任现在在哪?"
"押往重庆的路上。"周志武递上那封信,"这是梁主任在被捕前托人转交给您的。他说...您看了就明白。"
楚云飞接过信,刚要拆开,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周志武脸色一变:"是徐远举的人!我不能久留。楚旅长,保重!"说完,他敏捷地从窗户翻了出去,消失在医院后巷中。
几乎同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笔挺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带着两名警卫走了进来。
"楚旅长,久仰大名啊!"来人笑容可掬,眼中却透着冷光,"鄙人徐远举,奉命前来协助贵部工作。听说您醒了,特来探望。"
楚云飞不动声色地将信塞到枕头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徐组长客气了。楚某有伤在身,不便起身相迎,还望见谅。"
徐远举摆摆手:"无妨无妨。楚旅长为国负伤,实乃军人之楷模。"他环顾病房,突然问道,"刚才听说有人来拜访您?"
"一个老部下,来看看我。"楚云飞面不改色。
徐远举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突然话锋一转:"楚旅长与八路军李云龙部合作密切啊。这次潞阳之战,若非独立团相助,恐怕胜负难料吧?"
楚云飞心中一凛,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他淡淡一笑:"国共合作共同抗日,是委员长定下的国策。徐组长对此有异议?"
徐远举被将了一军,脸色微变,随即又堆起笑容:"哪里哪里。只是...上峰有令,各部与共军接触需谨慎报备。楚旅长下次再有类似行动,还望先知会督察组一声。"
"一定。"楚云飞敷衍道。
徐远举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去。临走时,他那双阴鸷的眼睛再次扫视了整个病房,似乎在寻找什么。
等脚步声远去,方立功匆匆进来:"团座,这徐远举明显是来者不善啊!"
楚云飞从枕头下取出信,沉声道:"老方,加强团部警卫,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我的办公室。另外,派人去查查这个徐远举的底细。"
他拆开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云飞兄:事急矣!'秋风'非止军事行动,更有政治图谋。山西恐有大变,望早作准备。梁某不才,愿以残躯护我河山。若他日听闻梁某死讯,勿悲勿怒,但记我等初心即可。化之手书。"
楚云飞将信纸紧紧攥在手中,眼神逐渐变得锐利。梁化之的警告绝非空穴来风,一场比日军进攻更危险的风暴,正在向358团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