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的晋西北,热浪裹挟着尘土在旷野上翻滚。楚云飞摘下军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望远镜里那座废弃的砖窑依然静悄悄的。按照约定,李云龙应该在一小时前就到达这个位于敌占区边缘的会面地点。
"团座,会不会有诈?"王铁柱蹲在旁边的战壕里,手指始终没离开扳机,"独立团最近在杨村吃了败仗,听说老李正憋着火呢。"
楚云飞调整了下望远镜的焦距,镜片反射着正午刺眼的阳光。远处山坡上的灌木丛突然不自然地晃动了几下,他嘴角微微上扬:"来了。"
果然,片刻后三个农民打扮的汉子猫着腰从灌木丛里钻出来,为首的汉子虽然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但那副大大咧咧的走路姿势,不是李云龙又是谁?
"他娘的,这鬼天气!"李云龙人还没到跟前,粗犷的嗓音已经传了过来,"楚兄啊楚兄,挑这么个烤地瓜的地方碰头,你该不会是存心想看老子出洋相吧?"
楚云飞示意警卫收起枪,从战壕里站起身拍了拍军装上的土:"云龙兄说笑了。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鬼子的侦察兵都不爱来。"他故意顿了顿,"再说了,以你李团长的本事,就算在鬼子司令部门口喝茶,不也照样来去自如?"
李云龙闻言哈哈大笑,三步并作两步跳进战壕,身后跟着和尚魏大勇和参谋长方志明。楚云飞注意到,虽然李云龙表面上嘻嘻哈哈,但那双眼睛始终在敏锐地观察着四周,右手也一直按在腰间的驳壳枪上。
"楚团长,久仰。"方志明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眼镜片后的目光透着知识分子特有的锐利,"感谢您冒险前来。"
"都是为了打鬼子,不必客气。"楚云飞回礼,转向李云龙,"听说云龙兄在杨村吃了点小亏?"
李云龙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别提了!狗日的小鬼子不知从哪弄来几辆铁王八,老子的机枪子弹打上去就跟挠痒痒似的。"他狠狠啐了一口,"要不是为了掩护乡亲们转移,老子非把那几辆铁王八掀个底朝天不可!"
楚云飞心头一动。看来日军已经开始将特别行动联队的装甲单位投入实战测试了。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里面详谈。"
废弃砖窑内部比想象中宽敞,特务排早已布置好简易的会议桌,墙上挂着晋西北地区的军事地图。李云龙一进门就吹了声口哨:"好家伙,楚兄这是把团部搬来了?"
"临时指挥所而已。"楚云飞示意众人落座,"云龙兄遇到的'铁王八',应该是日军新组建的特别行动联队的装甲侦察车。"
方志明立即掏出笔记本:"楚团长对这支敌军很了解?"
楚云飞从公文包里取出汉斯的笔记本,翻到标记的那页:"德国顾问汉斯上校的训练笔记。这支特别行动联队下辖三个特战大队,每个大队都配有轻型装甲车和火箭筒,专门用于快速突袭。"
李云龙凑过来盯着那些德文看了半天,挠挠头:"这弯弯曲曲的洋文,跟蚯蚓爬似的。楚兄还懂这个?"
"略知一二。"楚云飞轻描淡写地带过,指着地图开始讲解特别行动联队的编制和作战特点。他刻意隐去了部分情报来源,只说是从俘虏口中审讯所得。
李云龙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猛地一拍桌子:"他娘的!照这么说,小鬼子是要给咱们来个遍地开花啊!"
"正是如此。"楚云飞点头,"他们计划同时袭击晋西北十二个重要据点,让我们首尾不能相顾。"
方志明推了推眼镜:"楚团长既然约我们见面,想必已有对策?"
"联合作战。"楚云飞直截了当,"特别行动联队总兵力两千人,分散开来每个方向不过一两百人。只要我们情报共享,互相支援,就能各个击破。"
窑洞里突然安静下来。李云龙和方志明交换了一个眼神,魏大勇则警惕地盯着楚云飞身后的方立功。国共两军虽然名义上是友军,但真正协同作战的情况并不多见,更别说共享情报这种深度合作了。
"楚兄啊,"李云龙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这事...你们阎长官知道吗?"
楚云飞微微一笑:"云龙兄多虑了。抗日救国,何分彼此?再说了,"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你们师部不也没批准这次会面吗?"
李云龙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好你个楚云飞!老子喜欢!"他转身对魏大勇吼道,"和尚,把老子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
魏大勇从背后的包袱里取出两瓶清酒和半只烧鸡,李云龙得意地挑眉:"从小鬼子那顺来的,一直没舍得喝,就等今天呢!"
酒过三巡,窑洞里的气氛明显热络起来。李云龙解开衣领的扣子,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楚兄,你那'蜂窝战术'老子研究过,对付小股鬼子确实好使。但要是碰上装甲车,光靠机枪可不够看。"
"云龙兄有何高见?"楚云飞不动声色地给李云龙又斟了半碗酒。"高见谈不上。"李云龙咂摸着酒味,"老子琢磨了个土法子——用棉被浸水裹在门板上,底下装上轮子,做成'土坦克'。鬼子的机枪打不穿,咱们的人躲在后面往前冲,靠近了就用集束手榴弹招呼他们的铁王八!"
楚云飞眼前一亮。这不就是简易版的复合装甲吗?虽然粗糙,但原理确实可行。他立即补充道:"还可以在两层湿棉被中间夹一层铁板,效果会更好。另外,轮子最好用橡胶包裹,减少噪音。"
李云龙瞪大眼睛:"妙啊!楚兄这脑子怎么长的?老子怎么就没想到加铁板呢!"他兴奋地拍着大腿,"就这么干!回去就找铁匠打板子!"
方志明若有所思地看着楚云飞:"楚团长对现代装甲武器很有研究?"
"军校时学过一些。"楚云飞轻描淡写地带过,迅速转移话题,"除了装甲车,特别行动联队还装备了新型火箭筒,对固定工事威胁很大。我建议在各据点预设假阵地,引诱他们消耗弹药。"
讨论越来越深入,两支风格迥异的部队首次在战术层面达成高度共识。楚云飞惊讶地发现,李云龙虽然没受过正规军事教育,但战场直觉异常敏锐,往往能提出令人拍案叫绝的实战点子。而李云龙也对楚云飞那些"超前"却不脱离实际的战术理念赞不绝口。
"报告!"一名侦察兵匆匆跑进来,"东南方向发现可疑无线电信号,可能是鬼子的侦察分队!"
楚云飞和李云龙同时站起身。李云龙骂了句脏话:"他娘的,鼻子够灵的!楚兄,咱们换个地方接着聊?"
"不必。"楚云飞看了看表,"我准备了备用方案。立功,启动'蜂鸣'计划。"
方立功领命而去。片刻后,远处突然传来激烈的交火声,还夹杂着爆炸的轰鸣。李云龙诧异地看向楚云飞,后者微微一笑:"声东击西。特务排在五公里外制造假交火,吸引敌人注意力。"
"高!实在是高!"李云龙竖起大拇指,"楚兄这一手,跟老子当年打坂田联队时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方志明忍不住插嘴:"团长,您打坂田联队不是正面突围吗?跟这战术完全不..."
"去去去!"李云龙不耐烦地挥手,"读书人就是死脑筋!老子说的是那个...那个战略思想!"
众人哄笑。楚云飞趁机提议:"云龙兄,不如我们推演一下联合作战的具体方案?"
"正合我意!"李云龙眼睛一亮,突然从兜里掏出个布包,"老子随身带着这个,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布包摊开,竟是一副手工制作的简陋围棋。李云龙得意地解释:"没仗打的时候,老子就爱琢磨这个。来来来,楚兄执黑先行,咱们边下边聊!"
楚云飞会意,拿起一枚黑子落在天元位置。很快,棋盘上黑白交错,宛如战场上的两军对垒。每落一子,两人就讨论一处战术细节:如何协同火力、怎样共享情报、伤员转运路线...
"这里放个排级蜂房,诱敌深入。"楚云飞落下一枚黑子。
"然后老子从侧翼包抄,断他后路!"李云龙的白子重重落下。
"需要预设反装甲阵地。"楚云飞又下一子。
"交给我!老子的'土坦克'正好练练手!"
棋至中盘,窑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铁柱冲进来报告:"团座,干扰车捕捉到加密电文,破译出来是军统发给重庆的!"
楚云飞接过电报纸,上面只有简短一行字:"目标与赤色分子接触频繁,建议加强监控。醉。"
李云龙凑过来瞥了一眼,冷笑道:"看来楚兄身边也不清净啊。"
"跳梁小丑而已。"楚云飞将电报纸揉成一团,"不影响正事。"
方志明推了推眼镜,谨慎地建议:"楚团长,为安全起见,我们是否该换个联络方式?"
楚云飞沉思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装置:"这是自制的无线电干扰器,有效范围五百米。以后我们每周三、五晚上八点,用这个频率联习。"他写下一串数字,"如果信号中断,就到这个备用地点留记号。"
李云龙好奇地摆弄着那个装置:"好东西啊!楚兄还有多少宝贝没亮出来?"
"云龙兄感兴趣的话..."楚云飞压低声音,"我最近改装了几门迫击炮,引信更灵敏,射程也增加了百分之二十。"
"当真?"李云龙眼睛发亮,"能不能..."
"团座!"魏大勇突然打断,耳朵贴在窑洞墙壁上,"有动静!像是摩托车引擎声!"
所有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楚云飞迅速收起地图和文件,李云龙则麻利地把棋盘一卷塞进怀里。侦察兵飞奔进来报告:"东北方向两公里,发现三辆日军战斗摩托,正朝这边搜索前进!"
"来得正好!"李云龙狞笑着拔出驳壳枪,"老子正手痒呢!"
楚云飞却按住他的肩膀:"别冲动。特别行动联队的侦察分队都配有无线电,一旦交火,半小时内就会有增援赶到。"他转向方立功,"按C计划执行。"五分钟后,当日军侦察兵小心翼翼地接近砖窑时,只看到满地狼藉的食品包装和几个还在冒烟的烟头。带队的军曹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脚印,困惑地皱起眉头——脚印延伸到窑洞后方就神秘消失了,仿佛那些人凭空蒸发了一般。
实际上,楚云飞一行人此时正在地下三米深的排水管道中快速行进。这是战前砖窑的排污系统,特务排事先清理出了一条通道,直通两公里外的树林。
"楚兄,老子今天算是开眼了!"李云龙在黑暗中小声感叹,"你这准备功夫,比大姑娘绣花还细致!"
"凡事预则立。"楚云飞打着手电筒走在前面,"特别行动联队最擅长的就是追踪围剿,我们必须比他们多想三步。"
出了排水管,夕阳已经西沉。两支队伍即将分道扬镳,李云龙突然拉住楚云飞的胳膊:"楚兄,下周三老子准备干票大的——劫鬼子军火列车!有没有兴趣搭把手?"
楚云飞挑眉:"哪条线路?"
"郑太铁路,娘子关段。"李云龙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情报显示,车上有一批德国造的反坦克炮,正好对付狗日的特别行动联队!"
楚云飞心念电转。历史上,八路军确实在正太铁路打过几次漂亮的伏击战,但损失也不小。如果能用现代战术改良伏击方案...
"算我一个。"楚云飞伸出手,"但计划得重新设计。军列通常有装甲车厢护航,强攻伤亡太大。"
李云龙咧嘴一笑,握住楚云飞的手:"就知道楚兄有妙计!那就说定了,下周三见!"
两支队伍在暮色中分别。楚云飞走出几步,突然回头:"云龙兄!记得准备二十套鬼子军服,我自有妙用!"
李云龙远远地比了个大拇指,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中。
回团部的路上,方立功忍不住问:"团座,真要跟八路合作劫火车?这要是让战区司令部知道了..."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楚云飞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立功啊,你记住:在这片土地上,真心打鬼子的都是兄弟。至于那些只会窝里斗的..."他冷笑一声,"迟早会被历史的车轮碾得粉碎。"
当夜,楚云飞在团部作战室熬到凌晨。桌上摊着正太铁路的详细地图和列车时刻表,旁边是精心设计的伏击方案。方案中不仅考虑了火力配置、撤退路线,还特意标注了几处可能安装干扰车的位置,用来瘫痪日军的通讯系统。
"团座,该休息了。"方立功端来一杯热茶。
楚云飞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再等等。我总觉得...这次合作没那么简单。"
"您担心李云龙..."
"不,我担心的是我们自己人。"楚云飞声音低沉,"沈醉既然能监视我和李云龙的会面,难保不会在劫火车时从中作梗。"
方立功倒吸一口凉气:"您是说,军统可能..."
"通知特务排,加强反侦察措施。"楚云飞打断他,"另外,准备一套便装,我明天要去趟县城。"
"这个时候去县城?太危险了!特别行动联队可能已经..."
"正因为他们可能已经渗透进来了,我才更要去。"楚云飞目光如炬,"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窗外,一轮残月挂在树梢。晋西北的夏夜静谧而深沉,但楚云飞知道,在这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正在涌动。特别行动联队、军统特务、还有那些尚未浮出水面的敌人...他们就像棋盘上的对手,正等待着楚云飞走出下一步。
而他要做的,就是比所有人多想三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