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晋绥军358团的临时驻地笼罩在一片肃杀气氛中。楚云飞强忍左肩伤口的疼痛,披上军装外套。军医刚给他换过药,绷带下渗出的血迹在深蓝色呢料上洇开一片暗色。
"团座,您真要去军统站?"方立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忧虑,"战区司令部直接下的逮捕令,我们硬闯的话..."
楚云飞系上风纪扣,手指因疼痛而微微发抖:"林医生是358团的人,就算要审,也该由我亲自审。"他拿起桌上的勃朗宁手枪,检查弹匣,"备车,带一个排的弟兄。"
"团座!"王铁柱急匆匆跑进帐篷,黝黑的脸上汗珠直滚,"刚收到消息,山本一木没死!那狗日的正在集结部队,扬言要血洗赵家峪!"
楚云飞的手顿了一下。白石沟一战后,他本以为山本一木就算不死也得重伤,没想到这么快就卷土重来。右手虎口的疤痕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仿佛在提醒他什么。
"通知二营加强赵家峪方向的警戒,但今晚的行动不变。"楚云飞戴上军帽,"山本要打,我们就陪他打,但不是现在。"
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楚云飞坐在副驾驶,左手紧握车门的扶手以稳定身体。后座上是全副武装的王铁柱和两名幽灵军团特种兵,腰间鼓鼓囊囊塞满了弹匣和手雷。
"团座,前面就是军统晋西北站。"司机放慢车速,指着远处山坡上一座灰扑扑的三层小楼,"听说地牢里刑具齐全,进去的人没几个能完整出来..."
楚云飞眯起眼睛。小楼外围拉着铁丝网,四个挎着冲锋枪的警卫在门口来回巡逻。楼顶隐约可见机枪阵地的轮廓,防御比普通军营严密得多。
"停车,就到这里。"距离军统站还有两百米时,楚云飞突然命令道,"铁柱,你带人在外面接应。如果我两小时没出来,就按三号方案行动。"
"团座,您一个人太危险了!"王铁柱急得直搓手。
楚云飞整了整军装领口:"我是堂堂晋绥军上校团长,他们不敢拿我怎样。"说完便推门下车,大步走向军统站。夜色中,他的背影挺拔如松,只有微微发白的指节暴露了伤口的疼痛。
"站住!什么人?"门口的警卫哗啦一声拉开枪栓。
楚云飞停下脚步,从容不迫地掏出军官证:"晋绥军358团团长楚云飞,求见你们站长。"
警卫检查证件后明显愣了一下,态度立刻恭敬起来:"原来是楚团长!请稍等,我这就通报。"
五分钟后,楚云飞被引入三楼办公室。一个穿着中山装、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男子从办公桌后站起来,笑容可掬地伸出手:"久仰楚团长大名!在下军统晋西北站站长郑耀民。"
楚云飞没有握手,而是直接拉开椅子坐下:"郑站长,我团军医林静雅被你们带走,请问所犯何罪?"
郑耀民的笑容僵了一下,慢慢收回手:"楚团长快人快语啊。"他转身从文件柜取出一份档案,"林静雅,原名林雅子,父亲是日本特务林正雄,母亲是德国人。她本人曾在德国受训,精通医术和密码学,三年前潜入上海,后辗转来到晋西北..."
"证据呢?"楚云飞冷冷打断。
郑耀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丝绒小盒,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枚德式铁十字勋章:"这是从她身上搜出的。楚团长见多识广,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楚云飞盯着那枚勋章,脑中闪过林静雅惊慌失措的表情。他不动声色地问:"仅凭一枚勋章就定罪?郑站长办案未免太草率了。"
"当然不止。"郑耀民凑近几分,压低声音,"我们截获了一份日军密电,提到代号'夜莺'的特务已经成功潜入358团高层。而林静雅恰好..."
"荒谬!"楚云飞拍案而起,随即因牵动伤口而微微皱眉,"林医生救治过我团数百伤员,如果是特务,早该在药里下毒!"
郑耀民不慌不忙地倒了杯茶:"楚团长别激动。这样吧,您可以亲自审问她——就在楼下审讯室。"
审讯室比想象中干净,但墙上的血迹和角落里各式各样的刑具昭示着这里的恐怖。林静雅被铐在一把铁椅上,白大褂已经换成囚服,裸露的手臂上满是鞭痕。见到楚云飞,她黯淡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
"团座...对不起..."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楚云飞示意警卫出去,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林静雅对面:"我只问一次,你是日本特务吗?"
林静雅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不是...但我父亲确实是日本间谍。那枚勋章是他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继续说。"
"我母亲是德国医生,在上海开诊所时认识了我父亲。后来她发现父亲在为日军工作,想带我去德国,结果..."林静雅的声音哽咽了,"结果被父亲亲手杀害。我侥幸逃出,发誓要赎罪..."楚云飞盯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的痛苦不似作伪。他压低声音:"为什么隐瞒身份?"
"我怕...怕被当成汉奸..."林静雅的泪水终于滚落,"团座,我知道自己骗了您,罪该万死。但请您相信,我救治每一个伤员时,都是真心实意的..."
楚云飞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了,丑。"这个突如其来的温柔举动让林静雅愣住了。
"郑站长!"楚云飞转身朝门外喊道,"我要保释林医生。"
郑耀民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为难的表情:"楚团长,这不合规矩啊。上面特别交代,这个案子..."
"上么?"楚云飞冷笑,"是沈税下的命令吧?"
郑耀民脸色骤变:"楚团长认识沈组长?"
"老朋友了。"楚云飞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郑耀民,"告诉沈税,林医生我带走了。有什么问题,让他直接来找我。"
"这...这..."郑耀民额头冒汗,"楚团长别为难在下..."
楚云飞突然拔出配枪顶在郑耀民太阳穴上:"我数到三。一..."
"放人!马上放人!"郑耀民尖叫起来。
十分钟后,楚云飞搀扶着虚弱的林静雅走出军统站。王铁柱带人立即迎上来,七手八脚地将林静雅扶上吉普车。
"团座,您这是..."王铁柱看着楚云飞阴沉的脸色,没敢多问。
"回团部。"楚云飞钻进车里,"全团一级战备,我怀疑今晚会有变故。"
车子刚驶出不到一公里,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楚云飞回头看去,只见军统站楼顶的探照灯全部亮起,几个黑影正匆忙跑向停车场。
"开快点!"楚云飞拍了下司机肩膀,"他们反悔了。"
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飞驰,后方两辆军统的黑色轿车紧追不舍。王铁柱从车窗探出身子,用冲锋枪向后方扫射。一辆轿车的前挡风玻璃顿时碎裂,车子失控撞向路边的大树。
"漂亮!"司机兴奋地大喊。
第二辆轿车见状立即减速,但车顶天窗打开,一名军统特务架起了轻机枪。
"趴下!"楚云飞一把按下林静雅的头。
"哒哒哒..."一串子弹打在车身上,后窗玻璃应声而碎。一颗子弹擦过楚云飞的手臂,在军装上留下一道焦痕。
"拐弯处停车!"楚云飞厉声命令,"准备伏击!"
吉普车一个急刹停在拐角处。楚云飞和三名特种兵迅速下车,隐蔽在路边的岩石后。军统轿车刚转过弯,就被密集的火力打得千疮百孔。车子歪歪斜斜地撞上山壁,三名特务满脸是血地爬出来,立即被缴了械。
"谁派你们来的?"楚云飞用枪指着其中一人的脑袋。
"沈...沈组长..."特务哆嗦着回答,"他说...说无论如何都要带回那个女人..."
楚云飞眉头紧锁。沈税明明已经"消失",怎么还能下达命令?难道他还在晋西北?
"团座,怎么处理他们?"王铁柱问道。
"绑起来丢路边,自会有人来救。"楚云飞转身走向吉普车,"我们得立刻回团部。"
回到团部已是深夜。楚云飞立即召集各营连长开会,同时派医务兵照顾林静雅。会议室里气氛凝重,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最新情报,山本一木集结了两个中队的兵力,可能今晚就会发动进攻。"方立功指着地图上的赵家峪,"同时,军统方面也在调兵遣将,据线人报告,郑耀民已经向战区申请了特别行动权。"
楚云飞双手撑在桌面上,左肩的伤口隐隐作痛:"山本和军统同时行动,绝非巧合。"他转向通讯兵,"联系上李云龙团长了吗?"
"还没有。八路军方面说李团长执行秘密任务去了,暂时联系不上。"
楚云飞右手的疤痕又开始刺痛。李云龙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加上沈税的暗中活动,山本一木的卷土重来...这一切像是精心编织的网,而358团正处在网中央。
"传我命令,一营立即开赴赵家峪建立防线;二营留守团部;特务连分散侦察,重点监视军统动向。"楚云飞直起身,"另外,派一个排保护林医生,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她。"
军官们领命而去,只有方立功留下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楚云飞揉着太阳穴说道。
方立功推了推眼镜:"团座,您有没有想过...林医生可能真的是特务?这一切太巧合了..."
楚云飞目光锐利地看向自己的参谋长:"你也怀疑她?"
"不是我怀疑,是事实可疑。"方立功硬着头皮说,"她出现的时间、背景,以及军统掌握的证据...团座,您是不是...对她有特殊感情?"
楚云飞沉默片刻,突然笑了:"方参谋长,你跟了我多久了?"
"两年零四个月。"
"那你应该知道,我楚云飞从不会被私人感情影响判断。"楚云飞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保林医生,是因为她救过数百弟兄的命,更因为..."他压低声音,"我怀疑这是沈税设的局,目的是在团内部制造猜疑。"方立功恍然大悟:"所以您才..."
"去准备吧,今晚恐怕要打硬仗。"楚云飞挥挥手,等方立功离开后,他从贴胸口袋掏出那张三人合影,久久凝视。
照片上,年轻版的自己、李云龙和沈税穿着德军制服站在一起,背景是慕尼黑军事学院的拱门。最诡异的是,三人的右手虎口处都有一个小小的飞鸟纹身——与现在他们手上的疤痕位置一模一样。
"三面镜像...一个灵魂..."楚云飞喃喃自语,将照片收回口袋。无论这个谜团有多深,今晚他都必须集中精力应对眼前的危机。
午夜时分,侦察兵传来急报:日军已经越过马家河,正向赵家峪推进!同时,军统的一支特别行动队也离开驻地,方向不明。
楚云飞立即带领警卫排赶往赵家峪。吉普车在黑暗中疾驰,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枪声,预示着大战将至。
"团座,前面有路障!"司机突然急刹。
楚云飞举枪警戒,只见路中央横着几棵砍倒的大树,十几名穿军统制服的特务持枪而立。为首的正是郑耀民!
"楚团长,这么晚去哪啊?"郑耀民皮笑肉不笑地问。
楚云飞示意部下不要轻举妄动,自己下车走向路障:"郑站长深夜设卡,有何贵干?"
"奉上峰命令,请楚团长回去协助调查。"郑耀民亮出一纸公文,"战区司令部怀疑358团内部有日谍渗透,特命军统接管防务。"
楚云飞扫了一眼公文,上面确实盖着战区司令部的大印,但签名处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显然有人绕过阎长官直接下的命令。
"如果我拒绝呢?"
郑耀民的笑容消失了:"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他一挥手,两侧山坡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至少一个连的兵力将楚云飞一行人团团围住。
楚云飞面不改色,右手悄悄做了个手势。王铁柱会意,慢慢挪向车上的无线电。
"楚团长,识时务者为俊杰。"郑耀民得意地说,"把林雅子交出来,您还是358团的团长,否则..."
"否则怎样?"楚云飞突然拔枪,动作快如闪电。郑耀民还没反应过来,冰冷的枪口已经顶在他下巴上。
"你...你敢..."郑耀民脸色惨白。
"我数到三。"楚云飞的声音冷得像冰,"一..."
"开火!干掉他们!"郑耀民突然大吼。
"砰!"
枪声响起,但倒下的不是楚云飞,而是郑耀民——他的眉心多了个血洞,瞪大眼睛缓缓倒地。几乎同时,两侧山坡上传来激烈的交火声,军统特务们纷纷中弹倒地。
"团座!是幽灵军团!"王铁柱兴奋地喊道。
楚云飞微微一笑。他早就料到会有埋伏,提前命令幽灵军团暗中跟随。这支精锐特种部队不负众望,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伏兵。
"清理路障,继续前进!"楚云飞命令道,同时捡起郑耀民掉落的公文。借着火光,他注意到公文背面有一个小小的符号——镰刀与长剑交叉,正是沈税那个神秘组织的标志!
赵家峪方向的枪声越来越密集,爆炸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山本一木的进攻已经开始了,而楚云飞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战斗,更是他与"三面镜像"宿命对决的前奏。
吉普车重新发动,向着炮火连天的赵家峪疾驰而去。楚云飞握紧手中的枪,右手虎口的疤痕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红光,仿佛有生命般脉动着。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这场关乎358团存亡、关乎晋西北命运的战斗,他都必须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