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王氏的轺车驶过朱雀街时,车载的桂花香囊被夜风掀起,细碎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她隔着竹帘望着宫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布囊里的半块玉佩 —— 那是母亲塞进她掌心的,玉面刻着模糊的 "明" 字,与她绣在围裙上的几何纹分毫不差。
"夫人,到了。" 车夫的声音带着敬意,这是冰轮商盟特有的九鸾车,车轮毂上暗刻着冰轮纹与云雷纹的交叠。
椒房殿的宫灯在暮色中亮起,贤妃的贴身女官已候在阶下。刘王氏刚跨过门槛,便看见案头摆着个靛蓝布囊,与她自幼佩戴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是..." 她的声音发颤。
"陛下命人送来的。" 女官掀开布囊,露出半块云雷纹玉佩,"二十三年前,陇右的桃花驿。"
刘王氏的指尖刚触到玉佩,殿外忽然传来喧哗。她看见一个青缎长袍的男子被侍卫簇拥着经过,腰间垂落的靛蓝布绳上,系着半片桂花银饰 —— 与她布囊里的残件,恰好拼成完整的花枝。
"那是..."
"商盟的王掌柜," 女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此次护玺有功,常来宫中走动。"
刘王氏的心跳骤然加快。她想起母亲曾说过,她有个孪生兄弟,出生时颈间系着桂花银饰。此刻望着那抹青缎背影,记忆中模糊的婴儿啼哭声突然清晰起来。
是夜,秦正明站在椒房殿的暗影里,看着刘王氏对着玉佩落泪。他的手按在腰间的 "明" 字玉佩上,隔着屏风,听着女儿断断续续的抽噎。
"陛下," 贤妃递过温热的参茶,"要不要..."
"不必。" 秦正明转身时,袍角扫过屏风上的冰轮纹,"让她先适应宫中的月光。" 他望着殿外的王清华,后者正与亦晨低声交谈,玉扳指在灯笼下泛着微光,"有些真相,需要等桂花开满宫墙时,再让它随风飘出来。"
王清华离开椒房殿时,撞见了等候在侧的秦军。后者的云纹甲胄在夜色中泛着冷光,陌刀刀柄的防滑铁环与他的玉扳指轻轻相碰。
"王掌柜对宫中很熟?" 秦军的语气带着探究。
王清华笑笑,靛蓝内衬在袖口一闪:"商盟的粮车每月进宫三次,自然熟路。" 他没说的是,刚才与刘王氏擦肩而过时,他闻到了与自己布囊相同的桂花香 —— 那是用来包裹玉佩的香料。
三日后的御膳房,刘王氏正在指导厨子改良桂花香米糕。秦正明的脚步声传来时,她正将半朵桂花嵌进米糕,与案板上的云雷纹模具相得益彰。
"手艺不错。"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克制的温柔。
刘王氏转身叩拜,却在抬头时看见秦正明手中握着的半块玉佩 —— 与她布囊里的残件,恰好能拼成完整的云雷纹。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秦正明望着刘王氏围裙上的几何纹,那是王绣娘最爱的绣样。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米糕上的桂花,忽然笑道:"朕年轻时在陇右,曾见过一个妇人,她做的桂花香米糕,能让战马都停下来。"
刘王氏的眼眶突然湿润。她想起养母在桃花驿的老槐树下载歌载舞的模样,想起她哼着的陇右民谣,与眼前这位帝王的声音,竟有几分相似。
"陛下说笑了," 她低头盯着案板,"民妇不过是照着母亲的方子做的。"
秦正明忽然转身,袍角带起的风拂过她的发梢:"以后每月初一,你亲自送米糕来景仁殿吧。" 他没说的是,景仁殿的暗格里,还藏着二十三年前的襁褓残片,上面的靛蓝绣线,与她围裙的边角料一模一样。
是夜,王清华在商盟账房核对进宫粮单,发现本月的护卫人数比往常多了三成。他摸着算盘上的冰轮纹,忽然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驼铃声 —— 那是刘王氏的轺车返回丰年米铺。
他摸出藏在袖口的半片桂花银饰,想起白日在椒房殿看见的场景:刘王氏与秦正明相对而坐,案头摆着拼成完整云雷纹的玉佩。作为商盟的掌柜,他早从亦晨的密令里猜到几分身世,却在看见那对玉佩时,才真正明白为何自己的左肩会有与皇帝相同的旧伤。
"公子," 暗卫呈上密报,"福宫的人在打听您的身世。"
王清华将银饰收入算盘夹层,玉扳指在账本上敲出清脆的节奏:"告诉亦晨统领,下月的粮车,改走玄武门。" 他望着账册上的 "桃花驿",忽然轻笑,"有些路,该让云雷纹的旧部,好好认认冰轮商盟的车辙了。"
福宫地牢的潮气渗进骨髓,秦鸿盯着石墙上的霉斑,看它们在月光下慢慢爬成云雷纹的形状。铁门的哐当声传来时,他甚至没抬头 —— 这是今夜第三次提审,自从刘王氏进宫,提审的频率就莫名增加了。
"皇兄别来无恙?" 秦军的声音带着笑意,甲胄的碰撞声在狭小的地牢里格外刺耳。
秦鸿终于抬眼,看见弟弟穿着簇新的云纹甲胄,胸前的飞虎纹吞口正对着自己。"你穿云纹甲的样子," 他扯扯破烂的衣袖,"倒像极了当年在陇右替我挡箭的少年。"秦军的手指划过腰间陌刀,防滑铁环刮擦出火星:"陇右的箭,皇兄还记得?"
地牢的烛火无风自动。
秦鸿的背靠紧潮湿的石壁,想起贺鲁退兵时丢弃的云雷纹玉佩。"所以你来看我," 他的声音突然平静,"是来送我上路的?"
"不,是来让皇兄明白," 秦军从袖中掏出个小瓶,瓷身绘着冰轮纹,"有些路走到尽头,体面离开才是上策。" 他拔掉瓶塞,酒香混着剧毒的苦杏仁味弥漫开来。
秦鸿的瞳孔骤缩。他望着秦军手中的毒酒,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 "兄弟阋墙,必遭天谴"。"你怕我活着碍眼?" 他忽然大笑,笑声震落石墙上的霉斑,"怕我这废太子的名号,让你的虎啸营旗子不够鲜亮?"
秦军的手稳稳托着瓷瓶,陌刀纹丝不动:"皇兄该知道,北地的狼首旗虽退,朝中的云雷纹旧部还盯着太极殿的龙椅。" 他向前半步,冰轮纹瓷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父皇圈禁你时,便已知道今日。"
地牢陷入死寂。秦鸿盯着秦军腰间的云雷纹玉佩 —— 那是他亲自送的成年礼,如今却沾满血腥。"原来最锋利的冰轮," 他忽然伸手抚过瓶身,"不是商盟的弩箭,是皇家的血脉。"
秦军将毒酒推到他面前,声音里带着不耐:"喝了吧,别让福宫的地砖,再染上皇家的血。"
秦鸿的手指抚过瓷瓶,忽然想起景仁殿的蟠龙柱,想起自己曾在那里刻下的云雷纹。"二十三年前的桃花驿," 他低语着握住瓷瓶,"王绣娘的孩子,是不是也像你这般心狠?"
秦军没有回答,只是盯着石墙上的霉斑。当他再抬头时,秦鸿已倒在地上,嘴角挂着笑,手中紧攥着碎成齑粉的云雷纹玉佩 —— 那是他用毒酒瓷瓶砸烂的,冰轮纹的碎片混着他的血,在石砖上拼出个残缺的 "明" 字。
"来人," 秦军的声音恢复平静,"废太子秦鸿,畏罪自杀。"
他转身时,甲胄擦过地牢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声响。月光照亮他胸前的飞虎纹,却照不亮他眼底的阴鸷 ——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瓶毒酒,是从太医院库房拿的,瓶身的冰轮纹,不过是顺手描上的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