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来福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尽,听见叶凡说还有一事相求,连忙拍着胸脯:“叶老弟,你这话说得就外道了!有啥事尽管开口,只要哥哥我能办到的,绝不含糊!”
那热络劲儿,仿佛叶凡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爹。
叶凡也不跟他客气,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慢悠悠地开口:“王科长,是这么回事。我们黑山屯穷啊,穷得叮当响。这不,前些天秦五哥送了台拖拉机到我们村,乡亲们都高兴坏了,琢磨着不能辜负了五哥的好意,得响应国家号召,大搞集体副业,争取早日脱贫致富,过上好日子!”
王来福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小子铺垫了半天,准没好事。
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心里却开始打鼓。
果不其然,叶凡话锋一转:“这要搞副业,就得先搭厂房、建库房不是?所以啊,兄弟我这次来,除了送点野味,主要还是想跟王科长您求援,看能不能匀我们一批建材。”
“建材?”王来福眼皮跳了跳,“叶老弟,你需要多少?”
叶凡伸出两个巴掌,比划了一下:“不多不多,也就先来个万儿八千块砖,再来个三五千片瓦,上好的木料,松木、桦木都行,先来个十方八方的。哦对了,还有石灰,也得来个几千斤。最要紧的,是水泥!这玩意儿金贵,我们也不敢多要,先给我们弄个三五吨,打打地基,砌砌墙角总是要的。”
“噗——”
王来福刚喝到嘴里的一口热茶,险些喷出来。
他瞪圆了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凡,结结巴巴道:“叶……叶老弟,你……你没说胡话吧?万儿八千块砖?三五千片瓦?十方八方木料?还……还要三五吨水泥?!”
这数量,别说是一个小小的黑山屯,就是县里盖个大礼堂也绰绰有余了!
尤其是水泥,那可是国家管控的战略物资,等闲人想弄到一袋都难如登天,这小子张口就要三五吨,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二柱和王大壮他们在旁边听着,也是暗暗咋舌。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些建材具体值多少钱,但光听这数量,就知道不是个小数目。
凡哥这手笔,也太大了!
王来福一张胖脸顿时垮了下来,哭丧着脸,连连摆手:“我的老弟哎,你这可真是要了哥哥的老命了!砖瓦木料还好说,我努努力,或许能给你凑个七七八八。可这水泥……三五吨啊!别说是我,就是我们供销社主任亲自出马,也批不下来这么多啊!这玩意儿,那都是有计划、有指标的,一点都错乱不得。除非……除非有通了天的路子,或者……或者有啥特别的好处,不然真是想都别想!”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角偷偷瞟叶凡,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没好处,门儿都没有。
叶凡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早有预料。
他也不着急,从怀里不慌不忙地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用粗布缝制的小布包,掂了掂分量,然后不着痕迹地放到了王来福面前的桌子底下,轻轻往前一推。
“王科长,您也知道我们黑山屯穷,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谢礼。”叶凡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就当是给科长您买包烟抽,润润喉咙。事成之后,兄弟我另有重谢。”
王来福眼皮一抬,桌子底下那鼓囊囊的布包,他自然是看见了。
他手指微微动了动,装作端茶杯,手指却在桌子底下轻轻一捏。
嗯?
硬邦邦的,有棱有角,还挺沉。
他心里一动,趁着叶凡跟二柱他们说话的功夫,飞快地将那布包挪到自己大腿上,用手帕盖住,手指在里面一探。
嘶——!
王来福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指尖传来一阵冰凉而坚硬的触感。
他偷偷掀开手帕一角,往里瞥了一眼。
那抹熟悉的、令人心醉的黄澄澄的光芒,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
金条!
而且看那分量,怕不是足足一根大黄鱼!
王来福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他做梦也没想到,叶凡竟然随手就拿出这么重的“意思”!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霎时间,王来福脸上的为难和愁苦,如同春雪遇骄阳般,迅速消融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菊花般灿烂的谄媚笑容,那声音也瞬间变得甜腻了几个度:“哎哟喂!叶老弟,你这可真是……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你放心,你叶老弟的事,就是我王来福的事!不就是几吨水泥嘛,包在我身上!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
他一拍胸脯,仿佛刚才那个哭爹喊娘说办不成的人根本不是他。
“价格方面,叶老弟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压到最低!砖头就按八厘一块,瓦片五厘一片,木料我给你挑最好的,一方就按二十块算,石灰两分钱一斤!水泥嘛……这个确实金贵,不过看在叶老弟你的面子上,我给你按内部价,五十块钱一吨!你看怎么样?”这价格,比市面上的黑市价都低了不少,尤其是水泥,简直是跳楼价了。
叶凡心中暗笑,这金元宝开路,果然是无往不利。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那就多谢王科长了。这批建材,我们屯里急用,不知什么时候能备齐?”
“叶老弟放心,一周之内,我保证把所有东西都给你备齐!”王来福信誓旦旦。
叶凡点了点头,端起茶杯,笑道:“王科长办事就是爽快!眼看也到饭点了,不如这样,我做东,请王科长到附近的小酒馆喝两杯,暖暖身子,也算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让叶老弟破费……”王来福嘴上客气着,脚下却已经挪动了。
有金条垫底,这顿饭不吃白不吃,还能跟这位秦武跟前的红人拉近关系,何乐而不为?
供销社附近就有一家国营小酒馆,虽然不大,倒也干净。
叶凡要了个小包间,点了四样时令小炒,一盘酱牛肉,一盘花生米,又要了两斤高粱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来福的话匣子也渐渐打开了。
他喝得面红耳赤,舌头也有些大了,搂着叶凡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道:“叶老弟啊,哥哥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江城啊,最近可不太平。黄四海那老王八蛋倒了台,他手底下那些地盘、那些买卖,可都成了没主的肥肉,谁不想上去啃一口?”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秦武虽然势大,但也架不住眼红的人多啊!尤其是城南那边,最近新冒出来一个叫‘斧头帮’的,听说是外地流窜过来的亡命徒,下手黑得很,已经连着吞了好几处原来黄四海的地盘了。他们人不多,也就百十来号人,但个个都是狠角色,动不动就抄家伙。现在道上都传,这帮人背后,好像有大靠山撑腰,不然哪敢这么嚣张?”
叶凡听着,眼神微微一凝。
“斧头帮”?
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给王来福又满上了一杯酒:“哦?还有这等事?看来这江城的水,是越来越浑了。”
“可不是嘛!”王来福一拍大腿,“所以啊,叶老弟,你跟秦武走得近,也得多个心眼。这年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他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叶凡点头称是,又敬了他一杯。
酒足饭饱,建材的事情也敲定了。
王来福拍着胸脯保证一周之内将所有东西备齐。但说到运输,他又开始唉声叹气:“叶老弟啊,东西是好说,可这么多建材,从江城运到你们黑山屯,那可是几十里山路啊!光靠爬犁和人力,那得运到猴年马月去?我们供销社可没那么大的运输能力。”
叶凡故作为难地皱起眉头:“这倒是个大问题。王科长,您路子广,能不能给兄弟我想想法子?”
王来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猛地一拍脑袋,压低了声音,凑到叶凡耳边:“叶老弟,这事儿啊,你得找秦五哥!五哥他手底下车马多,路子广,别说运这点建材,就是运座金山,对他来说也是小菜一碟!你只要跟五哥打声招呼,保证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叶凡心中了然,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点了点头:“多谢王科长指点,这事儿,我会去找五哥商量的。”
眼看事情都谈妥了,王来福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黄、揉得皱巴巴的纸条,神神秘秘地塞到叶凡手里,声音压得更低了:“叶老弟,这……这是我一个不顶事的远房亲戚,以前在黄四海手底下混过几天,偷偷给我的。据说是黄四海以前藏货的一个单子,上面有些东西……邪乎得很,什么洋火、洋布、洋药,甚至还有些……见不得光的老物件。你神通广大,兴许能用得上。不过,这玩意儿烫手,你可千万小心,别说是我给你的!”
叶凡接过那张散发着一股怪味的纸条,入手粗糙。
他展开一看,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着一些物品名称和数量,还有一些像是暗号或者地点的标记。
黄四海的藏货单?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他将纸条小心收好,心中一动,想起秦武的合作提议,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王科长,说起来,我手头倒是有个朋友,最近弄到一批……嗯,来路比较特殊的稀罕零件和布料,不知道江城这边,有没有门路能出手?”
王来福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含糊其辞地说道:“江城这潭水啊,深着呢。得看是什么货色,量有多大,还得看是谁的路子。要是……要是秦五哥的货,那自然是畅通无阻。要是旁人的,那可就得掂量掂量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叶凡一眼。
叶凡心中有数,看来这王来福也是个精明人,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
事情谈得差不多,叶凡和王来福等人也酒足饭饱了,就又回到了供销社。
叶凡带着二柱他们,用卖野味换来的钱和票证,采购了大量的油盐酱醋、布匹棉花、锅碗瓢盆等生活必需品,还买了几把崭新的锄头、镰刀和一把锋利的板斧。
三副爬犁,来时装的是肉,回去时,装满了沉甸甸的生活物资和对未来的希望。
一行人辞别了王来福,拉着满载的爬犁,踏上了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