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白虎城街道被晚霞染成橘红色,行人拖着长长的影子往来穿梭。
李当归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一对牵着孩童的夫妇——那父亲正弯腰给孩子系紧松开的衣带,母亲笑着将一串糖葫芦塞进孩子手里。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辞故人",剑柄上冰凉的纹路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我会找到你们。
我会走过你们走过的每一条山路,渡过你们渡过的每一条河流。
我会遇到你们遇到过的人,看到你们看到过的风景。
直到这柄剑的名字,不再是诀别。
"在想什么?"宁芙的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
她的寒螭剑鞘上凝着薄霜,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李当归摇摇头:"没什么。"
"他当然是在想怀璋叔叔和汀兰阿姨啦~"静姝突然从后面蹦过来,双臂一展搭在两人肩上。她发间的银铃叮当作响,语气轻快得像在说笑:"等比武大会结束,这家伙肯定要偷偷溜去北方找人,然后把我们都抛弃在白虎城!"
她眨着那双杏眼,瞳孔深处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忧色。
雀翎的骨笛突然发出一声清鸣。
她右肩的弥沙之印泛起微光,灰白的瞳孔直视李当归:"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嘴角扬起一个锋利的弧度,"这是一辈子的誓言,直到我的生命走到尽头。"
“呃~好肉麻哦。”静姝捂着脸调侃,“要羞死人家了!”
雀翎有些无语,伸手直接掐了静姝的软腰一把,静姝“嗯嗯”的痛叫了几声,连忙挽住雀翎的胳膊求饶。
宁芙握剑的手突然收紧。
剑穗上的冰玉坠子撞在鞘上,发出清脆的"叮"声。
她看着雀翎坦荡的眼神,仿佛看到了那个极北之夜的誓言——雀翎用骨笛抵着自己喉咙说"同生共死",眼神笃定。
"我还没说要走呢,什么抛弃不抛弃的,我怎么可能抛弃你们。"李当归笑着举起双手,掌心上出现一朵小小的蒲公英,随风散开,"眼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在比武大会上——"
他的话戛然而止。
百草堂的朱漆大门近在咫尺,门缝里飘出浓郁的草药香。
李灵芝举着捣药杵站在台阶上,身后是探头探脑的李朱砂和正在摆碗筷的青鸢。
她杵着药铲站在百草堂的台阶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暮色渐沉,檐下的风铃每响一声,她的眉头就皱紧一分。
"唉,"李灵芝叹息一声,"这几个人,每次一走就是一天,报个名那么麻烦吗?"
远处街角终于晃出几个熟悉的身影。
他们渐渐的来到了百草堂跟前。
李灵芝担忧散去,开始变得有些埋怨,她药铲往地上一跺:"你们这几个不省心的!再不回来我——"
话音未落,一道青影猛地扑来。
李当归死死抱住她,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李灵芝猝不及防被勒得脚尖离地,药铲"咣当"掉在地上。
她纳闷极了,这小子今天又犯什么病了?
"松...松手!"她捶打弟弟的后背,却摸到一手的冷汗。
少年的肩膀在发抖,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大姐辛苦了。"李当归的声音闷在她肩头,温热的呼吸透过粗布衣衫。
李灵芝举到半空的手突然僵住。
她忽然想起了儿时的李当归,总是抱着她的腿喊着"阿姐,阿姐"。
怎么一转眼他就长这么大了?
"净说废话..."她别过脸去,声音突然哑了,"先去吃饭,饭菜都凉了..."
李当归这才松开,可紧接着——
突然一阵香风袭来。
静姝像只花蝴蝶般扑上来,不由分说抱住了李灵芝,在她脸上"啾"地亲了一口:"灵芝姐最好啦~"
"你!"李灵芝捂着被亲的脸颊倒退三步,活像被雷劈了的猫,“一个两个的,真是——回来不先吃饭,对我又亲又抱...”
眼看静姝噘着小嘴又要冲过来,李灵芝赶紧往回跑。
身后传来笑声——正是捂着嘴偷笑的李朱砂等人。
......
城主府内。
院子最后方的一个房间中。
青玉案几上,两团面静静陈列。
左侧那团莹润如羊脂,表面泛着蜜色的光泽,隐约有麦香浮动;
右侧那团干裂如龟甲,裂缝里透着灰败的死气,仿佛一碰就会碎成齑粉。
焚天城主玄色衣袖下的手指微微屈起,指尖有火光流转。
他盯着面团的眼神,不像在看食材,倒像在观星象。
一旁的朱厨子已经在这里站了大半天,等待着城主的反应,他却一直没动静。
"城主?"朱厨子挠着油亮的脑门,腰间围裙沾满面粉,忍不住开口问:"这咋回事嘞?说句话嘞?"
"嗯?哦,差点忘了你还在这儿。"城主恍然回神,袖中火光骤熄:"去把花生叫来。"
"得嘞!"朱厨子不等吩咐完就蹿出门去,胖墩墩的身影活像个滚动的面口袋。半盏茶后,花生大士拄着枣木杖慢悠悠踱进来,鼻尖一动:"哟,老朱又糟蹋粮食了?这是要做面条?这回什么卤子啊?"
城主不耐烦的把他拉了过来。
三颗脑袋凑在案几前。
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三尊古怪的神像。
"你怎么看?"城主突然开口。
花生大士的枣木杖"咚"地戳向光滑面团:"这个好。"
他粗糙的手指在上面按出个月牙印,"炸酱面筋道,烂肉面入味。"又嫌弃地瞥了眼干裂面团,"这个嘛...这个就算了,加点水重和一和兴许还有救。"
花生大士话音未落,焚天城主猛地一拍案几,震得两个面团都跳了跳。
"你这老家伙,别装傻。"城主玄袖翻飞,眼中似有火纹流转,"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老厨子缩了缩脖子,手里的擀面杖"咣当"掉在地上——那根号称能测神力的"擀灵杖"此刻灰扑扑的,活像根烧火棍。
花生大士捋着胡须笑起来,皱纹里藏着狡黠:"老夫能有什么看法?"
他枯手指点着两个面团,"一个五级,一个一级,横竖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嘶,五级俺懂,"朱厨子忍不住插嘴,油乎乎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可这一级的面团有啥稀罕?俺擀了三十年面,这种发僵的死面疙瘩..."
"老朱。"城主突然打断他,指尖挑起一缕暗红面丝,"你的'擀灵'神力能测等级不假,但可曾想过——"
"为何自古至今,一级神力和五级神力都那么罕见?"
厨子张大了嘴。
这他更不明白了,因为一级太弱了,所以才罕见不是吗?
焚天城主指尖的面丝突然燃尽,灰烬在案几上排成星斗之形。
他玄袖一振,屋内烛火齐齐暗了三寸。
"世人皆道神力分五级,却不知其中之玄机。"
城主的手指划过灰烬,星斗图案随之变幻:
"二三级如江河溪流——"灰烬聚成蜿蜒水系,"水量虽有差异,终归奔流入海。"
"四级似深潭幽湖——"几粒较大的灰烬沉入图案底部,"静水深流,可藏蛟龙。"
他突然屈指一弹,一粒火星跃入图案中央,炸开璀璨光晕:
"五级若海啸山崩,甫一觉醒便..."
“便直接能凌驾于众神之上。”
花生大士补充说道。
窗外突然雷声大作,那点火星竟在雷光中化作一条微型火龙,盘旋片刻才消散。
"但,这都不是最稀罕的。"城主突然掀开罩着死面团的锦帕。
"一级神力..."城主的声音低沉下来,"已经几百年未曾现世。久而久之,世人便以为这是最弱的神力等级,弱到...早已被天道淘汰。"
朱厨子手中的擀面杖"咣当"一声再次掉在地上。
他瞪圆了眼睛:"难、难道不是这样?"
花生大士的枣木杖突然在地上重重一敲,杖底浮现出一圈血色卦象:"老朱啊,你可知道百年前的北方..."
城主玄袖一挥,案几上的黑雪突然凝聚成一片微缩的北境地图。
除了俱卢、般度两族的领地清晰可见外,更北处的雪原上还留着一些模糊的阴影。
"在俱卢和般度之前,北方还存在着更古老的部族。"城主的手指悬在那片阴影上方,始终没有点下,"其中一支...诞生过所谓的'一级神力'。"
老朱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跪在冰原上,双手插入冻土。
以他为中心,方圆百里的积雪突然化作黑水,水中浮现出无数挣扎的骷髅幻象。
"或者按当时的叫法..."花生大士的枣木杖尖突然刺入黑影,"应该管那叫——‘阴五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