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见峨眉的长发无意识地在地上蜿蜒,她微微歪头,嘴唇轻颤再次开口:"下面请......呃......"
观众席上的嘈杂声渐渐平息,所有人都屏息等待。
只见这位裁判大人突然开始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青龙,朱...不对,白虎,对,白虎。"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没有人听得见她在说什么。
终于,她抬起头,声音再次传到了每一处:"请白虎城的神力者...先行上台演武。"
众人一喜,要开始了!
白虎城的神力者,会是谁呢?
话音刚落——
"轰!"
一道炽烈的火光如陨星般划破演武场上空,拖着长长的尾焰直坠而下。
火焰精准地落在峨眉身侧,甚至有几簇火苗舔上了她铺散在地的黑发。
可诡异的是,那些发丝竟完好无损,仿佛坠落的不是真火,而是一场幻影。
火光渐散,露出一个红发高束的少年。
他腰间火焰纹腰带猎猎飞扬,腕间赤铜环在余烬中闪着碎金般的光。
"毕方?!"李当归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
观众席瞬间炸开锅。
有人认识,也有人不认识。
但惊呼声瞬间传出:"是白虎城四怪之一的「毕方」!"
年轻姑娘们更是捂住心口——那少年站在未散的火焰中咧嘴一笑时,仿佛把整个暮色都点燃了。
她们从未见过如此洒脱不羁的少年,给她们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毕方随手掸了掸肩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冲峨眉抱拳:"裁判大人,借个火?"
说着指尖一挑,竟从她长发上拈起一簇跳动的火苗。
峨眉呆呆地看着他掌心的火焰,结巴得更厉害了:"你...你烧我...头发..."
"哪能啊!"毕方大笑着将火苗弹向天空,炸成一朵绚烂的火莲,"小爷的火——"
他转身面对观众席,铜环在微风中叮当作响:
"只烧该烧的东西!"
"毕方!毕方!"
观众席上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个名字,紧接着,整个凹陷的演武场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从四面八方炸开。
年轻女子们挥舞着绢帕,少年们激动地踩踏着石阶,声浪震得整个场地都在颤动。
贵宾席上,城主微微颔首,侧身对花生大士道:"你这老家伙,倒有几分本事——竟能把这小子请过来开场。"
花生大士眯着眼,手指慢悠悠地绕着胡须打转:"那是自然。之前这小子喝醉了,差点一把火烧了老夫的藏书阁......"
他鼻子里哼了一声,"既欠了我的人情,总得让他出点力。"
宁芙忽然倾身向前:"与他对战的是谁?"
"芙儿!"宁无咎冷声喝止,"身为将领,这般沉不住气成何体统?"他护甲下的手指捏得咔咔作响,"该揭晓时自会——"
"无妨无妨。"花生大士笑呵呵地打断他,手指往擂台上一指,"喏,这不是来了?"
宁芙目光如电,顺着手指向上看去,眉头瞬间紧皱——
居然是他!
场地的另一边。
"毕方——!"
李朱砂踮着脚挥舞绢帕,杏眼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光。
那个红发少年站在擂台中央的火光里,正朝观众席抛来一个潇洒的飞吻,惹得姑娘们尖叫连连。
"哎哟~"静姝突然从背后搂住李朱砂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吐气如兰,"我们朱砂的眼睛都快黏到人家身上啦~"她促狭地眨眨眼,"要不要让你弟弟牵个红线呀?"
"胡、胡说什么!"李朱砂耳尖瞬间红透,手忙脚乱地去推静姝,"我只是觉得他...他很有趣而已!"
铃儿一个箭步插到两人中间,叉腰瞪着静姝:"不许欺负朱砂姐!"她转头对李朱砂眨眼,"我帮你对付这个女流氓!"
三个姑娘顿时笑闹作一团,引得周围观众频频侧目。
李当归却没有加入这场嬉闹。
他凝视着擂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辞故人"的剑柄。
他和宁芙一样,想到了同一个问题:"既然是演武,总该有个对手......"
"看那里。"雀翎忽然轻声道。
她灰白的瞳孔泛起涟漪状金光,指向擂台边缘的阴影处。
李当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道身影正缓缓从黑暗中浮现——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盯着擂台上那道突然出现的身影,眉头先是疑惑地皱起,继而缓缓舒展。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嘴角忽然扬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原来如此。"
白泽侧目看他,竹简在膝上轻轻一敲:"哦?"
"白先生,"他转向身旁的白泽,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这第一场演武,是事先安排好的吧?"
白泽手中的竹简轻轻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那个曾经懵懂莽撞的药铺小子,如今竟能一眼看破这等安排。竹简在掌心转了个圈,白泽的嘴角浮现出欣慰的笑意:"有意思,你且说来听听。"
李当归的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些。
他组织着语言,目光却依然追随着擂台上的动静:"若是真正的比试,不会特意安排这样的奇妙组合......"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这样的搭配既能展现神力之妙,又能创造看点,瞬间吸引百姓的注意。这是为了给大会营造气氛。"
白泽眼中的赞许更浓了。
竹简在膝上轻轻一敲,他故意问道:"那你觉得,这是谁的主意?"
李当归沉吟道:"应该不是城主。这些日子以来,城主几乎不曾公开露面,所有事务都是花生大士在打理。"
他的目光转向远处,"能想出这样别出心裁的安排,恐怕也只有大士他老人家了。"
"不错。"白泽微微颔首,竹简却突然在李当归额前轻轻一点,"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他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几分神秘,"城主并非没有露面......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李当归一愣,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些日子见过的每一张面孔。
"见过了?在哪里?"他疑惑不解。
"你仔细想想。"白泽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从容,竹简在掌心轻轻一转。
李当归深吸一口气。
他太熟悉白泽这种引导式的语气了——答案必定近在眼前。
他目光扫过喧闹的观众席,又仔细思考。
"原来是他......"少年忽然笑出了声。
白泽微微颔首,竹简在膝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角落里,一直啃着鸡腿的老乞丐突然停下动作。
他眯起浑浊的眼睛,视线在白泽与李当归之间来回扫视。
不知为何,那小子沉思时微蹙的眉头,说话时轻抚剑柄的手指,越来越有白泽这老狐狸的影子了。
乞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智慧」,哼哼...这就是你选择他的原因吧...
"我早该想到的。"李当归没有注意到乞丐的表情,"城主大人居然亲自和朱厨子站在门外迎客......"
他摇了摇头,想起那个挽着袖子擦汗的朴实身影,心头涌起一股暖意,"这才是真正的城主风范。"
不像远在天边的那个青龙城主,把自己的女儿随意许诺联姻给一个根本不确定的人。
李当归身边的雀翎眉头微皱,她看向台上那个佝偻身影。
她觉得这人不像个好人。
与此同时,观众席的欢呼声也像被刀切断般戛然而止。
议论声取而代之,都在谈论这个神力者的身份。
"是那个老杂种!"
一个满脸麻子的商贩突然从座位上弹起来,手指颤抖地指向擂台:"去年冬天假装卖炭翁,在西城水井下毒!"
他的声音撕裂般尖锐,"我娘喝了那水吐血三天,要不是百草堂的那几个姑娘......"
人群如冷水泼进热油般炸开。
一个妇人猛地扯下头巾:"我也记起来了!就是这杀千刀的!"
她怀里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他是五鬼之一的「蜈蚣叟」!"
又是一个重磅消息如同惊雷般传出,看台上瞬间掀起铺天盖地的骂浪。
有人将果核砸向擂台,更多人攥紧了随时可能脱手的暗器。
寒螭剑在宁芙腰间嗡鸣,她铁青着脸就要起身——
擂台上,佝偻老人却笑了。
他慢悠悠地摘下破毡帽,露出额角狰狞的蜈蚣形疤痕,朝贵宾席方向深深鞠躬。
那姿态竟带着几分虔诚,仿佛当初投毒的不是他,此刻骂声也不是给他。
台下的宁芙看到这老东西竟然向这边鞠躬,冰冷的剑气在周身三尺凝结成细碎的霜花。
她盯着台上那个佝偻的身影,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大士,这老毒物当年在西城投毒,被我亲手所擒。如今怎么又放出来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天,她带着李当归等新兵围剿蜈蚣叟。
少年为掩护她,硬生生用胸膛接下了那记毒掌。
要不是那会儿有白泽在,李当归早没命了。
想到这里,宁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旁的宁无咎罕见地没有训斥女儿失礼。
他铁铸般的面容也阴沉如水,生气的表情跟女儿宁芙简直如出一辙。
这种邪修,要不是当年城主拦着,他早就把他们一锅端了!
"两位稍安勿躁。"花生大士看着父女两表情都变了,连忙打圆场,额角渗出细汗。
许久未说话的玉罗城主也轻轻按住宁无咎紧绷的肩膀,温润的玉戒在阳光下泛着青光:"宁兄,且听解释。"
宁无咎冷哼一声,却还是开口问道:"花生兄,这是何意?"
花生大士的胡子抖了抖,连忙摆手道:"这蜈蚣叟被宁丫头擒住后,也算是招安了。再说五鬼的名号传了几十年,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杀掉,总有用得着的地方......"他搓了搓手指,压低声音,"到时候去南海当个炮灰也好。"
"荒唐!"
宁芙和宁无咎同时拍案而起,玄铁座椅扶手被父女俩拍得直抖。
两人愣了一瞬,宁芙立即别过脸去,宁无咎则继续厉声质问:"那些被他毒害的人呢?就这么算了?"
花生大士一时语塞。
"无咎。"白虎城主突然开口,粗布衣袖上还沾着面粉,"当年我拦着你清剿五鬼和七煞阎罗那些人,可知为何?"
宁无咎冷哼一声:"不过是因为北境威胁未除,末将该去前线效力。"
他铁甲下的肌肉绷紧,头发无风自动。
城主摇了摇头,粗布衣袖上的面粉簌簌飘落:"不仅仅如此。"他目光扫过台下激愤的百姓,"身为一城之主,既要防外患,也要解内忧;既要清算旧账,也要筹谋将来。"
"五鬼虽造杀孽,可曾害过寻常百姓?"城主的声音不疾不徐。
宁无咎的剑指在腰间虚按——那里本该悬着佩剑:"蜈蚣叟在城中投毒......"
"被百草堂化解,无人丧命。"城主接过话头,指尖沾着面粉在案几上画了道弧线,"他们只对江湖人出手。"
"邪修就是邪修!"宁无咎的剑指猛地划出半道寒芒,空气发出裂帛之声,"当诛!"
城主忽然笑了:"若将五鬼尽数铲除,你以为会如何?"
"自然百姓安居乐业,再无危险。"宁无咎回答。
城主的目光忽然变得深远,仿佛穿透了时光:"真的...会是这样吗?"
他的表情浮现出一瞬的恍惚,像是在遥望某个虚幻的太平盛世,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粗布衣袖轻振,他缓缓道:"无咎,'一阴一阳之谓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花生大士抚须颔首,玉罗城主指间的玉戒泛起温润光泽。
两位管理者相视一笑,显然深谙此理。
宁无咎的剑指慢慢垂下。
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胸中那股刚烈之气,实在见不得这等妖邪苟活于世。
宁芙眉头微蹙——这是她第一次听闻"阴阳平衡"之说。
寒螭剑在鞘中轻鸣,她迟疑道:"所以现在的白虎城...已是能维持的最好平衡?"
见父女二人怒意渐消,花生大士笑呵呵地打圆场:"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他朝擂台方向努了努嘴,"这些家伙虽恶,到底还守着些底线。若能导其向善,岂不比赶尽杀绝更好?"
......
另一边。
李当归眯起眼睛望向擂台。
蜈蚣叟佝偻的身影已经直起腰来,正颤巍巍地朝毕方和峨眉走去。
观众席上的骂声虽未停歇,却渐渐被好奇的议论声取代。
静姝不知何时已经趴在雀翎背上,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和李当归的耳畔:"要开始了呢。"
台上,峨眉的长发突然无风自动。
她原本呆滞的眼神骤然凌厉,右手如刀般直刺向蜈蚣叟心口:"大胆!哪里来的怪人,扰乱秩序——准备受死!"
一道火光闪过。
毕方的手牢牢扣住峨眉手腕,灼热的温度让空气都扭曲起来:"别别别!等一下,大姐,这老家伙可不能杀!"
峨眉的动作瞬间凝固。
她缓缓转头,长发如潮水般退去杀意,又变回那副怯生生的模样:"为...为何?"
毕方咧嘴一笑,红发在火光中格外耀眼:"这老头可有意思,这是个玩意儿,咱先别杀。"
见峨眉仍一脸茫然,他指了指贵宾席,"大姐你看,城主他们都点头了,这老东西是正经参赛的。"
"城...主?"峨眉歪着头,长发垂落在地面蜿蜒,似乎根本不知道毕方在说什么。
毕方嘴角抽了抽,小声嘀咕:"怪事,这大姐不是城主请来的么..."
他索性拽起峨眉的手腕,"走走走,小爷带您认认人。"
火焰掠过擂台,二人眨眼间就来到贵宾席前。
峨眉呆滞的目光扫过城主粗布衣上的面粉,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挣开毕方,转身面向全场。
"演武...第一回合..."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清晰,在场地每个角落回荡:"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