螭吻营内。
萨埵离开后,宁芙独自站在校场边缘,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螭吻军的剑,该见见血了。"
那句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她望向场中挥汗如雨的新兵——动作标准,却毫无杀气。
"太软了……"她低声自语。
黄昏的光斜照在沙盘上,宁芙的指尖划过白虎城周边地形:
北面苍狼山有猛兽,西郊黑水河有流寇,城中暗巷里还藏着几个悬赏的盗匪。
"不够。"剑鞘重重敲在沙盘边缘。
猎兽不过儿戏,剿匪亦非难事。
这些新兵需要真正的生死磨砺,需要面对比刀剑更可怕的东西——神力。
她的目光落在沙盘角落五个黑色小旗上。
五鬼。
烛灯下,宁芙铺开五鬼的卷宗:
「蝎娘子」:善使毒,常混迹城南妓馆
「蛇郎君」:食人心,盘踞城北旧宅
「蜈蚣叟」:炼蛊虫,藏身东郊废塔
「蟾大师」:控沼泽,游荡西郊湿地
「壁虎儿」:能再生,嗜赌如命
笔尖在"壁虎儿"的名字上顿了顿。
十七岁,五鬼中最年少,神力也最弱——断肢再生,但每次再生后会有短暂虚弱期。
"就他了。"
......
“你可想好了?”
帐内茶香袅袅,白泽轻抿一口清茶,目光落在案几上的卷宗。
"让新兵去对付五鬼,"他声音平静,仿佛只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握剑不足三月,对上神力者,生还率不足三成。"
宁芙擦拭长剑的动作未停,剑锋映出她冷冽的眉眼:"当年老赵带我剿的第一个悍匪,就是神力者。"
白泽指尖轻点茶盏,笑意浅淡:"你是百年难遇的剑道天才,而他们——"他顿了顿,"只是普通人。"
"战场上没有天才和庸才。"宁芙收剑入鞘,金属轻鸣,"只有活下来的人,和没活下来的人。"
白泽不疾不徐地斟了杯新茶,推至她面前:"城主尚且默许五鬼存在,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因为他在等。"宁芙冷笑,"等乱子闹大,等四骑士名正言顺地出手。"她走向沙盘,指尖划过般度族的领地,"但我的兵等不起——北境那些疯子不会因为他们没准备好,就推迟进攻。"
白泽垂眸,茶汤映出他沉静的眼:"即便死伤过半?"
"那就死。"宁芙的声音如冰刃划过,"活下来的,才是真正的战士。"
烛火爆了个灯花。
白泽看着宁芙映在帐布上的剪影——那轮廓像极了一柄出鞘的剑,锋利得伤人伤己。
三更梆子响过时,白泽终于叹了口气。
"如果非要选……"他抽出壁虎儿的卷宗,"这小子最近在'金钩赌坊'欠了黑蝎帮三百两银子。"
宁芙挑眉。
"赌徒最容易出错。"白泽指尖点着情报,"他每次用神力再生肢体后,会有三息时间行动迟缓。"
帐外传来脚步声,李当归在外禀报明日操练事宜。
宁芙突然问道:
"那个药铺小子,怕血吗?"
白泽望向帐外模糊的人影:"你可以亲自试试。"
螭吻军营。
校场。
三十名新兵整齐列阵,宁芙站在他们面前,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每一张面孔。
“今日起,你们将执行一项任务。”
她的声音冷硬,不带一丝温度。
“目标——五鬼之一,「壁虎儿」”
队伍中,有人茫然,有人疑惑,但很快,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五鬼?那是什么?”
“我听我爹说过……好像是五个怪物!”
“不对!我听城南的老兵讲,五鬼吃人肉、喝人血,连城主都不敢招惹!”
“据说壁虎儿能钻进人的影子里杀人!”
谣言越传越离谱,新兵们的脸色渐渐发白,甚至有人双腿微微发颤。
宁芙的眼神骤然冰冷。
“啪!”
泛着寒光的剑鞘重重砸在地上,震得所有人噤若寒蝉。
“怕了?”
她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一字一顿。
“若连一个壁虎儿都能让你们发抖,日后上了战场,你们拿什么面对北境部落?”
新兵们低着头,无人敢应。
就在这时,白泽缓步走来,手中竹简轻摇,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宁将军,他们毕竟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宁芙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白泽看向众人,语气平和:“五鬼虽凶名在外,但并非不可战胜。壁虎儿的能力是‘断肢再生’,而非什么钻进影子杀人。”
他展开竹简,指尖轻点,几行文字浮现:
“壁虎儿,善隐匿,能攀墙走壁,受伤后可快速愈合,但并非不死之身。弱点——怕火,行动依赖肢体完整。”
新兵们的神色稍稍缓和。
白泽微微一笑:“你们是螭吻军,不是莽夫。记住,剑术之外,还有谋略。”宁芙冷冷接话:“现在,还有人想退出吗?”
无人应答。
......
三日后,城南赌坊。
新兵们分散潜伏,李当归蹲在暗巷角落,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才摸清壁虎儿的行踪——他嗜赌,每逢月圆之夜,必来这家地下赌坊。
“目标出现!”耳畔传来同伴的低语。
李当归抬头,只见一个瘦削少年大摇大摆地走进赌坊,他面容普通,唯独一双眼睛泛着诡异的青绿色,指尖时不时轻轻敲击桌面,像是在盘算什么。
行动开始。
最初的围捕很顺利,新兵们按照计划封锁了赌坊的所有出口,可当他们冲进去时——壁虎儿不见了。
“在上面!”有人惊呼。
众人抬头,只见壁虎儿像一只真正的壁虎般贴在天花板上,咧嘴一笑:“哟,军里的小崽子们,来陪小爷玩?”
他身形一闪,瞬间窜到一名新兵身后,轻轻一推——
“砰!”那人重重摔在地上,狼狈不堪。
壁虎儿哈哈大笑:“就这点本事?”
新兵们又惊又怒,但很快,他们开始调整阵型,三人一组,背靠背防御,剑锋指向各个方向。
壁虎儿的笑容渐渐收敛。
“哦?有点意思。”
壁虎儿突然停下戏谑的笑容,眼神变得阴冷。
他缓缓抬起右手,只见那只手掌开始诡异地扭曲变形,指甲伸长变硬,在月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光。
"玩够了吧?"壁虎儿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该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五鬼」了。"
新兵们还没反应过来,壁虎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惨叫声此起彼伏:
"啊!我的胳膊——"
"他在哪?根本看不见!"
"结阵!快结阵!"
新兵王虎的左臂上突然出现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喷涌而出。
张铁柱刚举起盾牌,就感觉背后一凉,铠甲已经被利爪撕开。
训练有素的螭吻军新兵们此刻就像待宰的羔羊,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到。
李当归背靠墙壁,握剑的手不停颤抖。
他看见同伴们一个接一个倒下,鲜血在地上汇成细流。
壁虎儿的身影如同鬼魅,每次闪现都伴随着新的惨叫。
"真是无趣。"壁虎儿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还以为螭吻军能让我尽兴呢。"
他突然出现在队伍中央,右手五指如钩,直取赵大眼的咽喉。
赵大眼呆立原地,死亡的阴影笼罩了他——
"当!"
一柄铁剑横空劈来,精准地格开了这致命一击。
壁虎儿诧异地转头,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挡在赵大眼面前——是那个一直躲在最后的李当归。
"哦?"壁虎儿眯起眼睛,"还有个不怕死的?"
李当归的双腿在发抖,但握剑的手却异常稳定。
那一刻,老赵教他的"保命三式"、宁芙严厉的训斥、白泽隐晦的提点,全部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你的对手是我。"李当归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壁虎儿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残忍:"好啊,那就从你开始杀起!"
他的利爪化作一片残影袭来,李当归却像提前预知了攻击路线一般,木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青蛇吐信!"
铁剑与利爪相撞,竟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更令人震惊的是,李当归不仅挡下了这一击,还顺势一个滑步,剑尖直刺壁虎儿咽喉!
"什么?"壁虎儿仓促后仰,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剑。
他脸上的轻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警惕和恼怒。
新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那个训练时总是垫底、连基础剑式都练不好的李当归,此刻竟然逼退了五鬼之一的壁虎儿!
"有意思。"壁虎儿舔了舔爪子,"看来我得认真一点了。"
接下来的战斗完全变成了一边倒的碾压。
尽管李当归拼尽全力,但在壁虎儿可怕的速度和力量面前,他的抵抗越来越无力。
"砰!"
一记重击将李当归打飞出去,撞在墙上滑落。
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视线开始模糊。
他看见壁虎儿不紧不慢地走来,利爪上滴落着鲜血。
"勇气可嘉。"壁虎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作为奖励,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
李当归艰难地撑起身子,颤抖的手再次握紧了铁剑。
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他更知道——螭吻军,绝不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