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城关镇的街道还笼罩在薄雾中。
杨进京蹲在农贸市场门口,手里的烟头在黎明的微光中忽明忽暗。
脚下是黏腻的烂菜叶,耳边是嗡嗡作响的苍蝇,不远处几个醉汉正对着墙根撒尿——昨晚夜市留下的"杰作"。
"杨、杨书记?"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城管队长马大彪提着裤子从公厕跑出来,脑门上的汗在晨光中闪闪发亮。这个一米八五的壮汉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忙脚乱地系着皮带。
"老马啊,"杨进京用烟头指了指满地狼藉,"这要是你们家院子,你能忍?"
马大彪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当然知道新来的副书记兼镇党委书记是什么人——那个上过《新闻联播》的"泥土书记",连省委书记都敢怼的主儿。
"我这就叫人打扫!"马大彪掏出对讲机。
"不急。"杨进京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先跟我转转。"
这一转就转出了大问题。
农贸市场的鱼贩子把臭水直接泼到街上;临街餐馆的后厨爬满蟑螂;五金店把废旧轮胎堆成了小山;最离谱的是镇卫生院——医疗垃圾竟然和普通垃圾混在一起,几个小孩正拿着用过的输液管当水枪玩!
"杨书记,这......"卫生院长刘明搓着手解释,"我们申请过专用垃圾桶,可经费......"
杨进京没说话,只是掏出相机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
上午的镇党委会上,气氛凝重得像结了冰。杨进京把洗出来的照片往桌上一摊:"各位,咱们玩个游戏——猜猜这是哪?"
副镇长王丽瞄了一眼就低下头——照片里那个抱着孩子插队的妇女正是她小姨子;城建所长赵刚的额头开始冒汗——占道经营的建材店是他表弟开的;最坐不住的是工商所长孙胖子,照片上无证经营的熟食摊,每月给他上供两条烟......
"从今天起,三项整治。"杨进京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砸在每个人心上,"第一,所有干部包片,每天早五点巡查;第二,商户'门前三包',不合格的停业整顿;第三......"他顿了顿,"镇机关厕所对外开放。"
会场炸了锅。
"这不合适吧?"
"群众随便进出,安全问题......"
"我的办公室第一个改。"杨进京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挂'**员先锋岗'的牌子,谁有意见随时来找我。"
散会后,杨进京把马大彪单独留下:"听说你外号叫'马阎王'?"
马大彪的腿开始发抖。
"我给你三天,"杨进京递给他一份名单,"把这些'钉子户'的情况摸清楚,特别是背后有谁的。"
名单上第一个就是"老刀疤"——农贸市场一霸,据说和县里某领导是连襟。
整治比预想的更艰难。
第一天,杨进京亲自带队拆违建。五金店老板老周拎着汽油桶要拼命:"谁敢动我的货,我就点火!"
"老周,你儿子在县中上学吧?"杨进京突然问,"他班主任是不是姓李?"
老周愣住了——他儿子去年差点因打架被开除,是李老师力保下来的。
"李老师是我亲家。"杨进京接过他手里的油桶,"你要真想烧,冲我来,别连累孩子。"
老周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第二天更棘手。"老刀疤"带着十几个混混堵在镇政府门口,扬言要"会会那个泥腿子书记"。杨进京不慌不忙地掏出个录音笔:"巧了,昨天县里张书记还问我,他小舅子的水产店卫生达标没?"
录音笔里传出清晰的对话——张书记叮嘱小舅子配合整治。混混们瞬间作鸟兽散。
第三天,真正的考验来了。杨进京正在清理卫生院后的垃圾山,突然被个老太太拦住了。
"杨书记,"老人颤巍巍地掏出一沓发黄的纸,"这是我儿子烈士证,他就埋在你们清垃圾的地方......"
现场鸦雀无声。原来这片荒地曾是烈士陵园,后来被卫生院悄悄侵占当了垃圾场。
杨进京的手微微发抖。他慢慢蹲下身,轻轻抚平证书上的褶皱:"大娘,我向您保证,三天之内,这里会有一座新陵园。"
当夜,镇机关灯火通明。杨进京把财政所长、民政所长全叫来了,当场拍板动用书记备用金。更绝的是,他让卫生院长刘明带着全体医护人员来义务劳动——"你们造的孽,自己收拾。"
黎明时分,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几十名白大褂在垃圾堆里翻检分类,几个年轻护士的手被碎玻璃割得鲜血直流;马大彪光着膀子扛水泥,后背晒脱了皮;连"老刀疤"都偷偷派了辆卡车来帮忙运垃圾......
第七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新建的烈士纪念碑上时,全镇干部都红了眼眶。
杨进京亲手把一束野花放在碑前,转身对众人说:"从今往后,每月一号,全镇大扫除。"
变化像春风一样席卷城关镇。
农贸市场的鱼贩子自发买了净水设备;餐馆后厨贴上了瓷砖;连最犟的五金店老周都主动清理了废旧轮胎——他儿子所在的学校要来烈士陵园扫墓。
但最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省爱卫会突然来暗访,城关镇破天荒拿了全省第一!授牌那天,县长李为民看着焕然一新的街道,悄悄把杨进京拉到一边:"老杨,地委组织部来考察了,听说要让你......"
话没说完,杨进京的破手机响了。
是东八里庄的张虎,声音急得变了调:"杨哥!快回来!刘奶奶不行了,非要见你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