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洒在洛阳城外的旷野上。旌旗猎猎作响,数万将士整齐列阵于城门之外,铁甲在晨光中泛着森冷的寒光。枪戟如林,直指苍穹,肃杀之气弥漫四野。
曹璟身披玄色战袍,腰间悬着先帝御赐的宝剑,缓步登上高台。他的每一步都沉稳有力,战靴踏在木质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身后那面绣着金色龙纹的皇旗在风中翻卷,宛如怒涛般汹涌澎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军将士齐声高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震得城楼上的瓦片簌簌作响。曹璟站在高台边缘,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军阵。他看见一张张坚毅的面孔,有跟随他征战多年的老兵,也有刚刚投军的年轻面孔。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曹璟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喧闹的声浪立刻平息,只剩下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诸位将士。"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大魏朝廷,奸佞当道,社稷危如累卵。"
台下传来一阵低沉的骚动,将士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曹璟注意到前排几个老兵眼中闪过的愤怒,他知道这些人都曾亲眼目睹朝堂上的**。
"孤受三军将士推举,今日在此继位。"曹璟的声音渐渐提高,"誓要重整河山,还大魏一个朗朗乾坤!"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再次响起,声浪震得远处树林中的飞鸟惊慌四散。曹璟感到胸口发烫,这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沉甸甸的责任感。他望向洛阳城的方向,那座巍峨的城池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沉默。
"王双!"曹璟突然喝道。
一员虎将立即出列,铁甲铿锵作响。"末将在!"王双抱拳行礼,粗犷的面容上写满忠诚。
曹璟注视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去大将军府,接皇后和两位皇弟来营中。"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务必护他们周全。"
王双重重地点头,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末将誓死完成任务!"
看着王双远去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晨雾中,曹璟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剑柄。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肩上的担子将比这柄剑还要沉重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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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府内,羊徽瑜独自坐在窗前,手中的竹简在指间微微颤动。窗外热风阵阵,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窗棂上。她盯着那卷摊开的《诗经》,却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目光不时飘向院门方向,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她的心跟着一紧。
"已经三日了......"她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简边缘。案几上的茶水早已凉透,却仍满满当当。
"嫂嫂。"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羊徽瑜猛地回神。她转头看见曹髦端着食盒站在门口,少年清秀的脸上写满担忧。
"您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曹髦轻手轻脚地走近,将食盒放在案上,"我让厨房熬了些肉羹,您多少用些吧。"
羊徽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多谢髦弟挂念。"她接过碗,却只是捧在手里,热气氤氲中,她的眼神又飘向了窗外。
曹髦在她身旁坐下,声音刻意放得轻快:"兄长用兵如神,定能平安归来。再说有钟军师随行,朝中那些宵小之辈......"
"高柔。"羊徽瑜突然打断他,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还有王观,他们向来视璟郎为眼中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如今朝局动荡,陛下又......"
"嫂嫂不必忧心。"曹髦握住她冰凉的手,"兄长临行前特意嘱咐我看顾好府中。再说启兄也在,我们......"
"我要去找大哥!”一直沉默的曹启突然从门外冲进来,少年涨红了脸,拳头攥得发白,"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羊徽瑜手中的碗"啪"地摔在地上,肉羹溅了一地。她猛地站起身,竹简从膝上滑落,竹片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报——!"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双风尘仆仆地闯入厅内,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奉陛下之命,特来迎接皇后娘娘与二位殿下!"
"陛下?"羊徽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下意识扶住案几,指甲深深掐进木纹里。曹髦手中的茶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溅湿了他的衣摆。
曹启最先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哪个陛下?我兄长他......"
王双抬起头,声音洪亮:"主公已在三军将士拥戴下继位称帝!钟军师正率众将恭候主母驾临!"
羊徽瑜的耳边嗡嗡作响,她看见曹髦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看见曹启震惊地张大嘴,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的丈夫——竟在皇帝尚在之时自立为帝?这个念头像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他疯了吗......"她无意识地呢喃,突然觉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案几上的烛火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嫂嫂!"曹髦一把扶住她摇晃的身躯,"您没事吧?"
羊徽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稳。她看着两个惊慌失措的少年,突然意识到此刻自己必须保持镇定。她缓缓整理了一下衣袖,尽管指尖仍在发抖。
"带路。"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王双恭敬地行礼:"请娘娘更衣。车驾已在府外候着。"
羊徽瑜点点头,转身向内室走去。经过铜镜时,她瞥见自己苍白的脸色和凌乱的发髻。她停下脚步,对着镜子慢慢将散落的发丝拢好。镜中的女子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尽管她的心仍在狂跳不止。
"璟郎......"她在心中默念,"你到底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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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外·中军大营
军营大帐外,旌旗猎猎作响。钟会领着数十名将领肃立等候,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微微垂首,眼角余光却不时瞥向营门方向,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
"来了!"不知是谁低呼一声。
只见羊徽瑜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步而来,素白的裙裾沾满尘土。她身后跟着曹髦和曹启,两人皆是一身戎装,面色凝重。
"臣等拜见皇后娘娘!"
众将齐刷刷跪地行礼,铠甲碰撞声此起彼伏。羊徽瑜脚步猛地一顿,宽袖下的手指紧紧攥住帕子。她望着眼前黑压压跪倒的将士,喉头一阵发紧——这些人,都是要跟着她的丈夫造反的逆臣啊!
"免礼。"她强自镇定地抬了抬手,声音却微微发颤。目光越过众人,直直望向那顶绣着金线的帅帐。帐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隐约可见一个挺拔的身影。
曹璟正背对着帐门,手中握着军报。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四目相对的一瞬,羊徽瑜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璟郎!"
她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死死抓住丈夫的手臂。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终于确信,这不是梦。这些天来的担惊受怕,夜不能寐,此刻都化作了汹涌的泪水。
曹璟握住她冰凉的手,掌心粗糙的茧子磨得她生疼。"徽瑜,我没事。"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却让羊徽瑜听出了几分压抑的情绪。
她仰起脸,泪眼朦胧中细细打量丈夫。那张俊朗的面容瘦了许多,眼下泛着青黑,眉宇间尽是疲惫。可那双眼睛——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如寒潭般深邃,透着前所未有的坚毅。
羊徽瑜的心猛地揪紧了。她既为丈夫平安而欣喜,又为他即将踏上的不归路而恐惧。
"你......你怎么敢......"她声音哽咽,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曹璟没有立即回答,只是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水。他的手指沾了她的泪,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良久,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曹髦和曹启。
"你们可怪我?"
曹髦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少年俊秀的面容紧绷着,却不见半分怯意。"兄既已受三军拥戴,弟自当追随。"他郑重行礼,声音清朗,"高柔欺君罔上,早该诛之。"
曹启也连忙跪下,铠甲哗啦作响:"臣弟愿效死力!只是......"他犹豫地看了眼羊徽瑜,"嫂嫂她......"
曹璟点点头,目光深沉如海。他转向羊徽瑜,低声道:"你和弟弟们先在营中稍作休息。"说着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肩上,"我要去宫中,与诸臣......做个了结。"
羊徽瑜心头剧颤,一把攥住他的衣袖。"你要小心......"她声音发抖,"高柔他们......还有太后......"
"放心。"曹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眸中闪过一丝令人心惊的冷意,"从今日起,无人能再威胁我们。"他转向钟会,"照顾好皇后。"
帐外,正午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战马嘶鸣,兵戈如林。曹璟披上猩红大氅,在众将簇拥下大步走出营帐。秋风吹起他的衣袍,背影在尘土飞扬中拉得很长,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冽。
羊徽瑜望着他的背影,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想起今晨离开洛阳时,宫墙上的乌鸦成群飞过,发出凄厉的鸣叫。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将不同。无论成败,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娘娘,请入帐休息。"钟会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羊徽瑜抹去泪水,挺直了脊背。此刻她是曹家的媳妇,未来将是魏国的皇后,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却又莫名生出一股勇气。
"传令下去,"她听见自己说,"准备热水,本宫要沐浴更衣。"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她就要以最体面的姿态,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