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五,卯时初刻。振威将军府的书房里,烛火将姜婉和陆景渊的影子映在青砖墙面上,如同两株并立的修竹。姜婉捏着放大镜,逐行审视着从商户处抄来的账册,忽然用朱笔在"李记布庄三月进货单"上画了个圈:"景渊,你看这笔'江南云锦'的进项,单价竟比市面低三成。"
"低三成?"陆景渊放下手中的密报,凑过来看账本,"李掌柜上月还在哭穷,哪来的钱进高价货?"
"因为根本没有这批货。"姜婉示意翡翠捧来侯府的商道记录,"三月时江南发大水,云锦根本运不过来。这些进项,不过是伪造的流水。"
"伪造流水..."陆景渊剑眉微蹙,忽然想起什么,从案头抽出王员外的供词,"他说镇北王府承诺给黄金千两,莫非这些商户的'损失',都是虚报?"
"正是如此。"姜婉展开一张泛黄的纸,"这是我让姜柔核对的牙行记录,七家商户的'亏损证明',都出自城西'同顺牙行'——而这家牙行的老板,是镇北王府侧妃的远房表哥。"
"果然有猫腻。"陆景渊冷笑,"阿福,去把同顺牙行的账本调来,尤其是四月之后的交易记录。"
"世子稍等!"阿福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这是今早从牙行附近捡到的碎纸片,上面有'镇北王府'的字样。"
姜婉接过碎片,拼合后发现是封密信残片,上面写着"五月十五,密会于醉仙居"。她忽然转头对姜柔:"柔儿,你上月十五可曾去过醉仙居?"
"记得!"姜柔眼睛一亮,"那天我替姐姐送账本给徐阁老,看见王员外和张管事在二楼雅间,桌上摆着镇北王府的鎏金酒壶。"
"醉仙居的雅间该有记账。"陆景渊立刻起身,"走,去调阅当日的点单记录。"
醉仙居的后堂里,掌柜的捧着账本手忙脚乱:"陆世子要查五月十五?那可是半个月前..."
"难找?"陆景渊挑眉,阿福立刻向前半步,手按剑柄。
"不、不难!"掌柜的擦汗,翻到五月十五那页,"您看,王员外点了三壶女儿红,还有镇北王府专供的酱鸭..."
"专供酱鸭?"姜婉指尖划过账单,"醉仙居的规矩,只有王府亲信才能点这道菜。"
陆景渊与她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明了。他示意阿福将账本封存,转头对掌柜的:"今日之事,若敢泄露半个字..."
"小的明白!"掌柜的连连点头,"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出了醉仙居,姜柔忽然拉住姜婉:"姐姐,我想起来了!那天王员外的随从背着个木箱,箱子缝隙里露出的纸角,跟商户们的'损失证明'纸张一样!"
"纸张?"姜婉皱眉,"柔儿,你可记得那纸的纹路?"
"是带暗纹的白鹿纸!"姜柔肯定道,"去年侯府买过一批,我帮姐姐核对过入库单。"
"白鹿纸产自白鹿镇,每年只供给三家商号。"陆景渊掏出怀表看了看,"现在去城西纸坊,应该能截住送货的马车。"
城西纸坊外,送货车刚要启程,便被卫戍军拦住。姜婉掀开篷布,看见一箱箱白鹿纸整齐码放,上面盖着同顺牙行的封条。她抽出一张纸对着阳光,果然看见隐约的鹿形暗纹。
"这些纸,要送去哪里?"陆景渊逼问纸坊老板。
"去、去同顺牙行..."老板颤抖着跪下,"他们说要印些...账本。"
"账本?"姜婉冷笑,"怕是要印假账和伪造文书吧?"
纸坊老板脸色煞白,瘫倒在地。姜柔望着堆积如山的白鹿纸,忽然握紧姜婉的手:"姐姐,他们伪造这么多文书,是想把侯府彻底搞垮啊!"
"但他们忘了,"陆景渊示意卫戍军押走老板,"再精密的阴谋,也会有漏洞。"他转头对姜婉,"现在证据链已经很清楚:镇北王府指使同顺牙行伪造文书,煽动商户闹事,目的是破坏侯府商道,进而打压我们。"
"但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姜婉皱眉,"难道与你我联姻有关?"
"很有可能。"陆景渊握住她的手,"镇北王府一直觊觎靖远将军府的兵权,若我们联姻,他们的算盘便打不响了。"
是夜,侯府的密室里,姜婉将所有证据摊在石桌上:伪造的地契、虚假的账册、牙行的送货单、醉仙居的点单记录。姜柔看着这些物证,忽然轻声道:"原来深宅里的阴谋,比我想象的更可怕。"
"但真相永远比阴谋更有力量。"姜婉握住妹妹的手,"柔儿,你今日做得很好。"
"因为有姐姐和陆世子在。"姜柔微笑,"以前我总以为,深宅里只有算计,现在才知道,还有信任和并肩。"
陆景渊望着这对姐妹,忽然想起姜婉曾说:"深宅里最坚固的墙,是人心砌成的。"他取出袖中的密报,上面是最新的调查结果:"镇北王府侧妃兄长今早进宫,怕是要狗急跳墙了。"
"那就让他们跳。"姜婉轻笑,"明日早朝,我们便将这些证据呈给皇上,看他们如何狡辩。""需要我做什么?"姜柔立刻道。
"你留在侯府,"姜婉替她理了理发簪,"看好商道账册,别让有心人再钻空子。"
"放心吧!"姜柔点头,"我会让翡翠守在账房,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秋风透过密室的气窗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姜婉望着石桌上的证据,忽然轻笑:"景渊,你说皇上看到这些,会是什么反应?"
"震怒之余,"陆景渊将她拥入怀中,"必定会赞赏我的未婚妻,不仅才貌双全,更有胆有识。"
"油嘴滑舌。"姜婉轻笑,却在触及他温热的目光时,耳尖微烫。她忽然想起明日早朝后的提亲计划,心中泛起涟漪——或许历经这场调查,祖母会看到他们的决心与能力,不再反对这门亲事。
"景渊,"她轻声道,"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的婚期,便定在中秋如何?"
"听你的。"陆景渊轻吻她的额头,"中秋月圆,正是良辰吉日。"
是夜,镇北王府的书房里,侧妃兄长对着密信破口大骂:"废物!连几个商户都管不住,还敢说能扳倒侯府?"
"主子息怒,"下人跪地发抖,"陆景渊和姜婉太过狡猾,如今证据都被他们截了..."
"狡猾?"侧妃兄长冷笑,"明日早朝,我自有办法让他们万劫不复。"他眼中闪过阴狠,"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姜婉不是最在意侯府名声吗?我便让她名声扫地!"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映出一抹狰狞。而与此同时,振威将军府的书房里,姜婉和陆景渊正在核对最后的证词,烛火摇曳,却照不亮即将到来的风暴。但他们知道,只要彼此信任,携手同行,便能在这豪门恩怨的迷雾中,寻得真相,守住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