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所谓叛乱来得快,结束地同样也是极快。
是夜,宫殿外无数火光,兵戈声四起。
自睡梦中惊醒,在周遭一众宫人惊慌失措中,赵祯尚还未曾反应过来,便被前来的宫人告知,外间叛党已被尽数捉拿。
饶是如此,一直等到外间所有异声尽数歇下,在张茂则等一众宫人的簇拥下,官家这才匆忙整理好衣衫,试探着往殿外走去。
紫宸殿外,四散的火光尚还未彻底熄下。扑面而来皆是浓重的血腥气……
直面如此情景,赵祯一干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一直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熟悉的声音:
“公主殿下,西华门叛军已然尽数擒获!”
“回殿下,宣德门一干叛军已全数伏诛!”
“如殿下所料,臣等赶到时,后殿娘子公主处确有贼人试图趁乱生事………”
殿前司指挥使,步兵都指挥使……
饶是一片纷乱之中,这些禁军统领的声音无疑于赵祯而言再是熟悉不过。
然而此时此刻,任是谁都能看的出来,如今令这些人躬身俯首的对象却并不是他这个官家。
而是……
赵祯目光下意识看向高台那人。
在这个满是血污与兵戈的宫殿外,高台之上,那抹近乎不染纤尘的身影在此刻无疑是格外显眼的。
只见那人一袭略显干练的宫锦长袍,长发仅用一根鲜红的发带束于身后,除去腰间扣着的长剑外,身上未有他饰。
饶是如此,在一众满身刀剑甲胄的将领前,一身气势依旧不落分毫。亦未有丝毫怯弱之意。
甚至言谈间,肉眼可见可以看出,一众禁军将领神色愈发恭敬了几分。
思及早前躲在宫殿,迟迟不愿上前的自己,赵祯神色不免又添了些复杂,即将上前的脚步不觉顿了片刻。
一直到几位叛军将领依次被押至殿前。
“等等,这人……”
待看清眼前之人,不远处,以赵祯为首的众人不由大吃一惊。
与此同时,安宁单手负于身后,同样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之人,秀丽的眉眼弯成极好看的弧度:
“原来是你啊,李指挥使……哦,不是……”
“或者说,应该叫您一声李家表叔呢?”
被几位军士死死扣押在殿前,自知在劫难逃,李璋不由垂下目光,并不多言,然身后李珣等人却没这般忍性。
当即朝地上狠狠呸了一口:
“呵,表叔?说的跟您公主殿下是个多在乎亲缘似的!”
“当年殿下您在宫中,只因不愿成婚,便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箭射死家弟之时,可曾有分毫在乎身上的亲缘。”
“呵,殿下莫要忘了,再是不济,您这身上,还留着我李家的血脉……”
啧!
无趣地看着眼前这几位“义愤填膺”之辈,安宁不由觉得好笑。
说地好像这些人今日有此一举,皆是为了一个所谓弟弟罢了。
早前认下“摔死”时不是利索地很吗?
“难道今日此举,不是怕本殿下事后清算吗?”
这会儿之所以提起这位倒霉弟弟,为的左不是指望她有所愧意,高抬贵手一番。
可惜了,愧意?安宁轻笑一声,说实话,对眼前这些人,别说一辈子,这玩意儿八辈子她都不会有上一星半点!
想到原身上辈子的惨状,能留眼前这些人风风光光到这会儿,她觉得已经实在心慈手软极了……
话音落,底下李家人神色一变。
“呵,说我们这些人是贼逆叛臣,那公主殿下您又算什么?如今皇宫内廷,谁不知你福康公主肆意玩弄权术,叛乱超纲!”
“我等今日有此一举,为的不过三个字!清君侧!”
“公主殿下若不心虚,那么请问殿下,此时此地,官家又在何处?”
“是啊,成王败寇暂且勿论,我等今日不过是为官家铲除祸乱朝纲的逆臣罢了!”
“公主一介女流之辈,结党谋逆,妄图扰乱朝纲,才是人人得而诛之!”
“我等亦是为官家清除逆乱…”
台下,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少人声嘶力竭叫嚷:
“纵使我等罪无可恕,也该有官家裁夺,而非你一女流之……”
“官家…”
“若是官家在……”
可惜话音刚落,只见森白的月光下,一道极其亮眼的银光闪过,速度快到甚至没有看清眼前这人何时出手,下一秒只见一颗圆溜溜的东西瞬间滚落于地。
然而另一边,安宁手中,长剑却是依旧半丝血迹亦未曾沾染,月光下,闪烁着森森寒意……
大殿前,霎时间安静地吓人……
好快的剑,好利落的手法,这速度,饶是一众自诩武艺超群的将领仍不由为之侧目。
方才还在叫嚣的众人彻底安静的吓人。
一直到今夜最后一位“谋逆乱党”,也就是安宁堂兄,如今的淮康节度使赵宗晖被押入前庭,就在众人以为今夜彻底结束之际。
宫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只见又一众卫兵压着一众男男女女上前:“放下国公爷,否则这些命妇大臣今日必要随我等血溅于此……”
说话的功夫,很快便见宫门前,一众老臣被推至前列,为首几人不出意外皆是朝中重臣,中立派,甚至早前旗帜鲜明支持过安宁的俱在其中,这会儿正被刀剑架在身前!
哦,不错嘛!安宁目光不由看向一旁的便宜堂兄。
本以为是被一众大臣推出来的傀儡罢了,没想到竟还真有还有两把刷子。
早前劫掠宫中女眷不成,便干脆将后手放于宫外,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只可惜了,就在几位将领还在步步紧逼,一众臣子惶恐不安,之际,就见安宁抬手,径自从一旁一位军士手中拿过长弓。
众人尚还未曾反应过来之际,三支长箭已然穿透为首之人喉中。
三箭齐发,不偏不倚箭箭正中喉心……
只瞬息之间,不论是为首的赵宗晖,还是负责看押众大臣的几位将领,皆没了半分生息……
***
顷刻间,原本嘈杂的广场上再次落叶可闻。
众人反应过来之际。
许是群龙无首,亦或者方才所受惊吓过大,不等安宁再次抬手执箭,身后一众士兵们便争先恐后放下了手中武器。
一时间,无数刀剑落地,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原本寂静的空间内尤为突出。
甚至无需多言,只见十米开外,一众身着甲胄的士兵便已经跪地整整齐齐。
安宁:“……”
就……好熟练的样子。
虽然但是……居然不是很意外怎么回事?
本以为还要费些许功夫的安宁不由嘴角微抽。
一直到被成功从贼手中解救,可怜一众大人命妇们腿都是软着的。勉强被一众侍卫搀扶着站立,尤其方才距离贼首最近的那几位,眼睁睁看着那夺命的箭矢近在咫尺……
可以说但凡那位的箭术差上那么一点点……
想到方才那位干脆利落,几乎没有分毫犹豫的动作,众大人此刻心下仿佛大冬天淬了冰水一般。
凉飕飕的!
还有方才被射杀的其中一位,他们没记错的话,好像还是公主殿下亲堂兄,正儿八经的宗室近亲吧!
嘶~~
思及此,不少人身上愈发软了几分。
偏偏这时候,只见高台那人竟径自朝他们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
瞧着眼前仿佛闲庭信步般的殿下,明明还隔着一段距离,众人已经下意识软着身子躬身行礼:
“臣……臣等多谢公主殿下襄救之恩!”
“妾……妾谢过殿下救命之恩!”
“众位官人客气!”
只当没发现这些的局促,安宁径自上前一步,如同寻常般对着众人微笑道:
“众官人受苦了!不过诸位放心,早在发觉宫中动乱之际,吾便已经命禁军前往汴京各地,且已经通知各个督检,务必维持好城内治安……”
“哪里哪里,殿下您才是操劳!”
额,挺好……呵呵,挺好的。
也不敢问一个公主哪里来的权力调兵,众人复又是一通感谢。最后到底还是一旁的欧阳学士等人放心不下:
“殿下,按理来说这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不知官家他……”
随手将手中弓箭丢给一旁的侍从,安宁照旧面色寻常:
“几位相公放心,方才听宫侍来报,爹爹这会儿约莫是受惊过度,一时半会儿不大好起身,待处理完眼下这些,爹爹那里,我自会亲自去看望!”
“倒是几位大人,天色已然不早……”
一直到众人略显踉跄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原地。安宁这才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一众宫人搀扶下缓缓从身后侧殿走出的朱红色身影。
“这……”
瞧着眼前纵横交错的尸首,赵祯心口下意识一滞,尤其在看向一旁身着公服,面容隐约同自个儿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时。
可惜了,还不等他说些什么,便听一旁的福康突然开口:
“愣着做什么,没看到爹爹受到惊吓,不可轻易挪动吗?”
话音落,赵祯尚未反应之际,身后一众宫侍已经麻溜地将人牢牢扶住,一旁张茂则更是抢先道:
“官家,公主殿下说的是,外头风凉的紧,官家还是早些回去才是!”
说着忙两手并用,拉着人往宫内走去。沿途一众士兵皆目不斜视,一直到走了大半段路,赵祯这才反应过来:
“不是茂则,琴书,你……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