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夜色如一块巨大的墨布,沉沉地压在凤染宫殿的上空。宫殿中,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扭曲变形,似是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愁。凤染独自一人坐在宫殿的高台之上,面前的几案上摆满了美酒,她已不知饮了多少,只觉那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流下,烧得心肺都疼,却也无法驱散心中的苦涩。
她的眼神迷离而空洞,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爱人景涧的身影。那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如同缥缈的梦境。回想与景涧所经历的种种,就像一场跌宕起伏的梦,有甜蜜,有痛苦,有欢笑,也有泪水。
凤染自幼便生活在这渊林沼泽之中,这里潮湿阴暗,危机四伏。是一位善良的老树妖将她抚养长大,老树妖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教她法术,陪她玩耍,给予她温暖和庇护。然而,平静的生活却在那一天被彻底打破。那一日,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呼啸,景涧的大哥景阳带着一群仙族之人闯入了渊林沼泽。他们肆意破坏,杀戮无辜,老树妖为了保护凤染,最终死在了景阳的剑下。鲜血溅满了沼泽的土地,凤染瞪大了眼睛,仇恨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从那以后,她对景阳十分不喜,同样也迁怒于他的弟弟景涧,认为他们仙族都是冷酷无情、残忍嗜杀之辈。
可命运就是如此奇妙,在一次偶然的相遇中,凤染与景涧有了交集。起初,凤染对景涧充满了敌意,总是冷言冷语,恶语相向。而景涧却并不生气,他总是微笑着面对凤染的刁难,用他的温柔和耐心一点点地融化着凤染心中的坚冰。在日益相处中,凤染渐渐发现,景涧与他的大哥截然不同。他善良、正直、勇敢,有着一颗悲悯的心。他会在凤染受伤时细心地为她包扎伤口,会在她难过时默默地陪伴在她身边,会在她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渐渐地,凤染那颗尘封已久的心开始动摇,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爱上了这个翩翩如意的少年。
他们一起在渊林沼泽中漫步,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乐。那些美好的时光,如同璀璨的星辰,点缀在凤染的记忆深处。然而,命运并没有放过他们。后来,凤染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的父母梧夕和凤焰竟是死在景涧母神芜浣的手中。杀亲之仇,不共戴天,这血海深仇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们紧紧隔开。凤染心中痛苦万分,她爱景涧,却又无法忘却父母的仇恨。而景涧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深爱着凤染,却又无法改变母亲犯下的过错。
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争吵和矛盾不断。每一次的争吵,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彼此的心上划下深深的伤痕。凤染看着景涧痛苦的模样,心中也如刀绞一般,但仇恨让她无法放下心中的执念。直到那一天,仙妖两族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无数生灵涂炭,哀鸿遍野。景涧为了化解仙妖两族的矛盾,为了保护凤染和三界,毅然动用了自己的生命。当景涧倒在凤染的怀中时,凤染的世界崩塌了。她紧紧地抱着景涧,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下。她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原来,她早已离不开景涧,他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可是,一切都太晚了,景涧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不会对她微笑了。
凤隐轻手轻脚地踏入宫殿,她的脚步刻意放得很轻,可那吱呀一声的门响,还是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突兀。入目之处,凤染瘫倒在软榻上,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肩头,手中的酒壶早已空了,滚落在一旁的地上。她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黯然神伤,酡红的双颊衬得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眸愈发迷离。
凤隐的心猛地揪紧,快步走到凤染身边,心疼地蹲下,轻轻摇了摇她:“师尊,您这是何苦……”
凤染缓缓抬起头,眼神混沌却又带着几分清明,她伸出手,想要去抓凤隐的衣袖,却抓了个空。她痴痴地笑了笑,声音含糊却又透着一股悲凉:“隐儿,你一定要珍惜眼前人,莫要等日后错过了再来后悔……这世间,有些遗憾,一旦铸就,便是一生都无法弥补的痛啊……”
凤隐听到这话,心中一震,元启那冷漠无情的脸瞬间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他那冰冷的眼神,决绝的话语,就像一把把利刃,一次次刺痛她的心。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心中苦涩如潮般涌起。但她还是强忍着情绪,挤出一抹微笑,握住凤染的手:“师尊,您放心,隐儿明白的。”
然而,凤染似是察觉到了凤隐的异样,她努力地坐直身子,目光紧紧地盯着凤隐,醉意似乎一下子消散了几分:“隐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瞒着为师?跟师尊说,莫要一个人扛着。”
凤隐的身子一僵,眼神慌乱地躲闪着凤染的目光,强装镇定道:“师尊,我能有什么心事?您喝多了,好好歇息便是。”
凤染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回软榻上:“罢了罢了,若是你不愿说,为师也不逼你。只是记住为师的话,莫要步了为师的后尘。”凤染又拿起一旁新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流下,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却也让她暂时忘却了心中的痛苦。凤隐看着凤染如此作贱自己,心中一阵酸涩,她夺过凤染手中的酒壶,大声道:“师尊!您别再喝了!这酒解不了您的愁,只会让您更难受!”
凤染愣住了,看着凤隐发红的眼眶,心中一阵愧疚。她伸手摸了摸凤隐的头,轻声道:“隐儿,为师失态了。只是想起过往,心中实在是难受。”
凤隐吸了吸鼻子,将酒壶放在一边,扶着凤染躺好:“师尊,您好好睡一觉,醒来就会好的。”
凤染缓缓道:“隐儿,若有一日你也陷入情困,千万要记得及时抽身,莫要像为师一样,到最后,只剩下一身的伤。”
就在这时,凤染的女儿凤婧上神匆匆赶来。她一进宫殿,就看到母亲憔悴的模样,眼中满是心疼与焦急。凤婧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握住凤染的手,那双手冰冷而无力。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哭腔道:“母神,您莫要再这般折磨自己了。您忘了吗,千年前上古姑姑不是将父神的一缕残魂给了您?如今育养千年,待下界之事解决,您飞升神界,父神自会归来。”
凤染听到这话,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神闪过一丝光亮,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她缓缓坐起,紧紧抓住凤婧的手,急切地问道:“真的吗?婧儿,你可莫要哄我。”
凤婧用力地点点头,眼中满是坚定:“母神,千真万确。您要振作起来,等父神归来,咱们一家便能团聚。”
凤染看着女儿,心中那被悲伤填满的空洞似乎有了一丝填补,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凤染看着凤婧,许久,缓缓松开了手,脸上露出一丝虚弱却欣慰的笑容。
“婧儿,是母神失态了。”她的声音虽还有些沙哑,但已没了先前的绝望:“母神定会振作起来,等待你父神归来。”
凤婧轻轻为凤染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柔声道:“母神,您先好好休息。”
凤隐也在一旁附和:“师尊,您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凤染点了点头,靠在床头,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而凤婧和凤隐也将房间收拾了一遍,出殿门,回各自殿里休息去了。
可熟睡过去的凤染却并不安稳。她眉头微蹙,眼角隐隐有泪光闪烁,显然陷入了一段痛苦而又刻骨铭心的梦境之中。
在梦中,仙妖大战的惨烈场景如同一幅血腥的画卷在她眼前徐徐展开。战火纷飞,喊杀声震耳欲聋,仙族与妖族的士兵们在战场上厮杀,鲜血染红了大地。凤染心急如焚地在战场上四处寻找着景涧的身影。突然,她看到了景涧,他正被一群妖兵重重包围,身上已经多处负伤,但依然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奋力抵抗。
“景涧!”凤染不顾一切地朝着他奔去,然而,还没等她靠近,就看到景涧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身上的光芒逐渐变得黯淡,脸上却带着一种决绝和坚定。
“不!景涧,你不要做傻事!”凤染惊恐地大喊,声音被淹没在战场的喧嚣之中。景涧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和温柔,却又带着一丝决然。
“凤染,对不起,这一战,妖族势大,只有我动用兵解之法,才能化解这场危机,才能保护你,保护大家……”景涧的声音在凤染的耳边回荡,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景涧身上的光芒瞬间爆发,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将周围的妖兵全部击退。然而,景涧的身体却在这光芒中逐渐消散,只留下凤染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那种崩溃绝望的感觉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地刺痛了凤染的心。哪怕千年过去,这份痛苦依然如影随形,让她在梦中都忍不住颤抖。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不停地呼喊着景涧的名字,声音沙哑而凄厉。
不知过了多久,凤染的梦境发生了转变。她看到上古神尊出现在她的面前,神尊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威严的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凤染。”上古神尊的声音低沉而醇厚,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凤染抬起头,眼中满是迷茫和期待。
“上古……”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上古神尊缓缓伸出手,手中托着一缕微弱的光芒,那光芒中隐隐约约似乎有景涧的身影。
“这是景涧的一缕残魂,你将它精心酝酿,等他日你飞升神界,我便动用混沌之力让他重生。”上古神尊的话语如同黑暗中的一道曙光,照亮了凤染绝望的内心。
凤染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缕残垣,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但这一次,是激动和喜悦的泪水。
“多谢神尊!多谢神尊!”凤染激动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上古神尊微微点头,身影渐渐消失在她的眼前。
从那以后,凤染便日夜守护着这缕残魂,精心地酝酿着,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期待。她努力修炼,只为了早日飞升神界,让景涧重生。那种失而复得的期待,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支撑着她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梦境继续流转,凤染终于盼到了飞升神界的那一日。她身着华丽的长袍,光芒环绕周身,带着那缕精心酝酿的残魂,急切地来到上古神尊面前。上古神尊双手结印,混沌之力涌动,残魂在光芒中逐渐凝聚。景涧的身影一点点清晰起来,他身着白衣,温润如玉,缓缓睁开双眼。
“凤染……”景涧轻声唤道,声音依旧那么温柔。凤染眼眶泛红,扑进他的怀里,泣不成声:“景涧,你终于回来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景涧紧紧拥抱着她,轻抚她的背:“我再也不会离开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他们走出朝圣殿,漫步在神界的云端。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凤染靠在景涧的肩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曾经的痛苦与悲伤都已成为过去,此刻只有无尽的甜蜜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