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恬目光看过去,望着那盘旋在柳府上空,一副随时还会再劈下来模样的满天雷电,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传来了仆人们惊慌的声音。
任谁头顶上方是无数阴云与雷电,都无法保持镇定。
柳府附近的人家纷纷躲在门旁和角落看着,甚至还收拾东西快速远离。
虽然不知道这柳家做了什么惹怒了上苍,但挨得近,很可能会被上苍一起收拾了。
这年头,谁没做过些亏心事。
“你……”柳恬紧了紧手指,目光紧张的望着曦月。
一次是巧合也就罢了,两次三次,还能是巧合吗?
她到底是谁?是人吗?
曦月目光看着她:“这两日我会离开。”
闻言,柳恬张嘴,她此次过来的目的本也是为了这个。
可此时听到曦月这话,她第一反应却是:“是这府中住的不习惯吗?”
曦月摇头:“打扰了这么久,我也该走了。”
“多住些日子也是无妨的。”柳恬连忙开口,说完又觉不对,柔声道:“那娘子想去何处?我安排马车与人手,护送娘子过去。”
曦月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开口道:“你可想好愿望了?”
重新提起这个,柳恬怔住,第一次认真思考了起来。
最开始她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中,但惊觉到眼前这位可能不是普通人后,自然是会仔细思考。
愿望,谁没有愿望呢。
甚至说句贪心点的,谁没有很多的愿望。
“什么都可以吗?”她眼睛微亮,说完后又自觉不妥,将嘴巴闭上。
曦月轻笑一声,外面的乌云雷电转瞬散去,温暖的阳光再次洒落大地。
“自然不是。”比如让她去屠杀百姓,或者复活已死之人之类的,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听到这个回答,柳恬也没觉得失望。
只是相助之恩,怎么可能会是什么愿望都可以。
能答应一个愿望,已是不错了。
如果对方真是她想的那种身份来历,那这一个愿望的重量更是不敢想。
“你可以仔细想想。”曦月轻抿了口茶水。
走出曦月房间时,柳恬脚步还是轻飘飘的。
其实刚刚自己真的很想问她究竟是什么人的,是人还是……神。
但也在那一瞬间,脑海中思考了许多。
知道又如何,有些事情,不摆在明面上更好。况且她问了,对方就会答吗?
指不定还会惹恼对方。
来到刚刚被闪电劈过的院子,已经有许多仆人围在旁边低声议论着了,神色惊慌。
刚刚天空中那样大的阵仗,明眼人都能看出那雷电是在围绕着柳府,甚至还专门往柳府劈。
雷电代表着上天,被雷电劈过的地方或者人,那都是被上天厌弃的。
哪怕仆人们一直居住在柳府,知道柳家父女都是很好的主子,但此刻看着面前那个被雷电劈出来的大坑,还是不免心悸和猜测。
老天爷是不会看错人的。
有的仆人已经开始思考着要不要离开柳府去另谋生路了。
见柳恬过来,正低声议论的仆人们立即闭上嘴巴。
看了他们一眼,柳恬没有计较。
她知道,要不了多久,刚刚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许都。到时候如此议论的就不止是府中的这些人,而是整个许都甚至是天下人了。
柳恬有一瞬间的头疼。
府中的这位,看着可不像是要主动表露真实身份的。自己在没得到准话之前,也无法轻易将猜测给说出去。
说出去一般也无人会相信。
而此事不说,误会不解,许都上下只怕就要议论攻讦柳府,怀疑柳府之人是不是遭了上天厌弃的小人。
那位曹丞相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许都内出了被雷电劈过的人家,只怕他立即就会动手送柳府上下去赴死了。
“将这里收拾一下。”她吩咐着,目光落在一部分仆人惊疑不定的神色上,冷淡道:“若有人想走,自去领了银钱离开吧。”
仆人们面面相觑,有几个人立即朝着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生怕多待一会,就会再有雷电将整个柳府夷为平地。
曹操端坐在大殿上,闭眸不语。
百官站在下首亦是不敢吭声,生怕招惹到了他。
刘协微微垂眸,神色复杂。
刚刚为何没有雷电直接劈向曹贼?难道说他真的没有颠覆大汉的想法吗?
既然没有,为何却不敬自己这个天子?要将权力牢牢地把握在他的手里?
“报——”
外面跑来一名士兵,所有人目光立即看过去。
“说。”曹操没有睁眼。
士兵开口道:“刚刚那雷电劈的是御史中丞柳瑜大人的府邸。”
无数目光立即瞧向柳瑜。
他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忍不住跌坐在地上。
曹操睁开眼睛,目光没什么波动的看着柳瑜,忽然大笑起来。
所有人瑟缩着大气不敢喘。
跟曹操相处这么多年,众人也算是明白了一点他的脾气。往往他这副模样,代表着有人要倒霉了。
“李典,速去拿住柳府上下。”他冷声道:“杀!”
柳瑜瞪大眼睛,连忙磕头道:“丞相饶命啊!”
曹操笑了一声:“天降责罚,我也没办法。若不杀你们,只怕苍天要不满了。”
荀彧心中叹了口气。
刚刚天空中如此大的阵仗,若是不将柳府上下处置了,坐实异象因柳府而起。只怕消息一旦传出去,丞相就要被孙刘两家各种编排了。
颠覆汉室,不敬天子,遭来上天厌弃。
天下更是有各种讨伐丞相的理由和借口。
就算方才不是劈柳府,丞相也会找个人出来顶了这场异象的风波。
见曹操无动于衷,柳瑜连忙将目光投向刘协,痛哭流涕道:“陛下,臣追随您多年,臣的为人您是清楚的,求您替臣说句话吧。”
刘协眼中流露出不忍与不舍。
如今站在这朝堂中,还支持他与汉室的大臣只有那么一些了,死一个少一个。
柳瑜是当初陪着他从长安逃回洛阳,又从洛阳一起被曹操带回许都的老臣之一,他如何舍得。
“丞相,或许只是柳府中的某一人遭到上天厌弃,要不先查清楚再做处罚?”刘协语气中满是商量,以及还带着一丝的请求。
这让下方站着的那些汉臣们忍不住老泪纵横。
何时做天子的,还需要用这种请求,甚至是低三下四的语气和臣子说话?
曹操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若是查清楚是整个柳府上下遭了厌弃,陛下要如何?与柳府一起赴死吗?”
刘协脸色一僵,大臣们更是神色难看和惶恐不安。
曹操忽然笑了一声:“臣说的玩笑话,陛下莫要放在心上。”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刚刚是在警告天子。
名为天子,但生死荣辱全在他的一念之间。这一刻,不止刘协,拥护他的那些大臣们也都感到悲哀。
目光落在一脸灰白的柳瑜身上,曹操安慰道:“看在你为大汉效劳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允你最后死。”
柳瑜脸皮颤抖着,没说话。
李典带着一队人马包围了柳府,刚要冲进去,柳府大门已经自行打开。
柳恬站在门口,看着外面手持刀刃的一大群士兵,哪怕早有预测,并做好了准备,此时还是不免紧张了一下。
“不知将军可是为了刚刚的异象而来?”她主动开口,目光直视李典,并不退缩。
她一直待在柳府中,知道曹操身边有许多大将,也私下里了解过。但却从未见过本人,因此也不知道面前这位是谁。
是否能听进去她接下来的话。
“正是,奉天子与丞相之命,柳府遭上天厌弃,全部诛杀。”李典开口,却没有第一时间动作。
眼前这女子显然知道他们会来,既然知晓,却不趁机逃脱,反而打开门站在这里迎接。
或许刚刚天象,有什么其它原因。
左右这里的人也跑不掉,李典多年来的处事性子,让他决定听对方说上几句。
迟杀一会,也影响不了什么。
毕竟对方实在是太过镇定了。
柳恬衣袖下的双手交握,面色冷静的开口:“刚刚异象,并非柳府遭上天厌弃。”
李典不语。
见他在听,并没有直接动手,柳恬心中舒了口气。
沉声开口道:“前段时日,府中来了位贵客。刚刚正是不小心称呼了贵客名讳,才招来上天警示。”
本以为会听到别的原因,却不想是这么个荒唐的理由,李典没有说话,而是抬起了手。
“将军且慢!”柳恬知晓对方不会轻易相信,再想到府中那位没有丝毫动静,只好将袖中的纸给拿了出来,上前几步,呈到李典面前。
“将军若是不信,大可找人念一下上面的名讳。若无事发生,小女愿自我了结,绝不脏了将军的手。”
看着她诚恳的目光,李典接过纸张,心中却是不信的。
实在是太过荒唐了。
见他将纸张打开,柳恬立即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刚刚那几次没有雷电劈下来,可能是因为曦娘子在场,所以雷电才没有伤她。
但眼下就不确定了。
李典看着上面仅有的一个字,微微皱眉。
这是名还是姓?
姓的话,倒是未曾听过还有这么个姓氏。
“曦。”他念出声来。
天上没有任何动静,他忍不住心中摇头,居然因为这柳家女子的镇定态度而信了她的这种话。
念出名字就招来雷电,那得是神明了吧。
可世上哪来的神明,也从未有人见过。
“动手!”他挥手,将手中的那张纸丢在地上。
身后的士兵们立即一拥而上。
柳恬抬头望着平静的天空,难道之前几次真的只是巧合?
一声惊雷响起,闪电随之劈在了柳府大门前,刚要踏上去的士兵们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只是一个呼吸间,天空再次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如同不久前那般。
李典看着柳府门前,也就是自己面前几步远的地方被劈出的痕迹,惊疑不定。
看着扔在脚边的那张纸,他弯腰捡起来,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敢再开口念一遍。
伸手招来两名士兵,在他们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没多久,两名士兵就带来了一名身穿囚服的中年男人。
李典将纸放在他的面前:“你去那里,念几次这个字。”抬手指向柳府一旁已经清出来的一片空地。
中年男人哆哆嗦嗦的看了眼那个字,在士兵的驱赶下来到了那处空地。
暗处的曦月立即查看这个中年男人的过往,是因一言不合杀了邻居一家被收押大牢的。
既然如此,那动手自然是毫不手软了。
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中年男人开口:“曦……”
天上游走的闪电忽然落下,这次的动静比之前几次都大,将柳府门前映照的白光一闪,刺的所有人下意识闭上眼睛。
一股焦糊味传来。
等到闪电的光芒消失,众人睁开眼,就见那片空地上躺着一具焦黑的躯体。
闪电还在空中游走,一副随时都会再劈下来的样子。
李典沉默,随着他招手,不一会又是一名囚犯被送了过来。
随着这名囚犯开口,雷电再次狠狠劈下,动静比刚刚那一次还要大。
离得远的众人也都感觉到身体上传来的疼痛与麻木感,一个个控制不住的倒在地上。
狂风呜呜的吹着,阴云一点点的往下压,一副要将整个许都给覆灭的架势。
许都城内,所有人惊恐地抬头,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雷云,纷纷往家中躲去。
曹操快步来到大殿外,却被许褚和徐晃给拽了回去。
身为曹操的心腹大将,别人不敢这么做,他们却是敢的。
“丞相,外面危险。”许褚开口劝道。
曹操目光死死盯着刚刚那几道闪电落下的地方:“曼成还在那里!立即着人过去!”
许褚想都不想道:“末将去!”
曹操喝了一声:“你给我回来!”
在不确定李典有没有事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还将许褚往那边送。
柳恬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雷云,面色苍白。
怎会如此厉害?
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称呼了她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