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他站在高台上,俯视着所有人,自然注意到了他们与往日不同的恭敬与谨慎态度。
他坐在龙椅上,一旁的宦官高声道:“起!”
众人起身,刘协开口道:“诸位爱卿,近日有何要事啊?”
平日里大事大臣们很少在朝堂上汇报的,都是私下里禀报曹操,能出现在朝堂上被刘协等人听到的,大多都是不痛不痒的小事。
刘协此话,也是想要看看大臣们此时的立场。
是继续站在曹操那边,还是在此时选择投向他这里。
大臣们立场如何,皆在今日这场早朝中。
如今天下割据,每日里都有来自各地的最新消息,所以不会出现无事禀报的情况。
大臣们沉默,特别是跟随曹操的那些文官,眼中露出一丝纠结。
这个时候开口,无疑就是站位天子,背叛丞相了。
想到曹操的手段,再想到神明大半年前在许都显露的神通。
片刻后,有大臣咬咬牙站了出来,拱手道:“启禀陛下,江夏的刘备与江东的孙权在举兵争夺荆州,如今两方陈列兵马,怕是不日就要打起来了。”
听到刘备的名字,刘协沉默了一下,皱眉道:“荆州不是我大汉的地盘,他们为何会争夺起来?”
不应该是派兵和曹操这边的人打起来,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荆州成了无主之城,这两家谁赢了谁就能拿走?
意识到这一点,刘协神色一沉,再一次明白过来之前的自己有多么傀儡,不被众人当回事。
什么事情他都不知道。
听到他的这个问题,众人沉默。
刚刚站出来的那人偷偷瞄了眼曹操,见他神色不变,大着胆子抬起头:“是……”
话音忽然卡住,看着高台上仅有的刘协身影,猛地站直身体,下意识的四处张望了几眼。
其他不敢抬头的大臣们察觉到不对,悄摸摸的抬起脑袋,想要趁机一观神明真容。
会不会跟人长得不一样。
当看到高台上只有刘协的身影后,一个个愣住。
曹操抬起头,就见在龙椅之上,还设了一张铺了柔软毯子的座椅,只不过上面空荡荡的,并没有任何身影。
他模样淡定,对此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疑问。
但其他大臣就不行了。
特别是刚刚出声的那名大臣,脸色瞬间就白了,微微颤声道:“陛下,不是说神明会来吗?”
难道是骗他们的?
想到这里,大臣身体一晃。
如果神明不来,并不是支持天子,那他刚刚背叛丞相的举动,不用想都知道会面临什么下场。
其余人没有问,但也都目光紧盯着刘协。
许多大臣还是脑子清楚的,知道刘协不可能拿神明之事开玩笑,一个个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刘协淡淡道:“神自然会来。”
这是神亲口答应他的,他不信神会出尔反尔。
他如此淡定,再加上昨日的异象,也就没有大臣继续追问。
见所有人沉默不语,刘协目光落在刚刚开口的那名大臣身上:“爱卿,刚刚问题还没回答朕呢?”
被点名的大臣看了看曹操,再看了眼上面那空缺的位置,半晌不敢吱声。
扫了眼满殿沉默的大臣,以及拥护自己的那些大臣们愤怒的表情,刘协眼神落在曹操身上:“丞相,荆州是你的人在守吧?”
被点名,曹操拱手道:“回陛下,是曹仁在镇守,不过一月前臣已命他带兵退出了荆州。”
刘协皱眉:“这是何意?为何此等决定朕未听丞相说过?莫非这大汉上下,只有丞相,却没有朕这个天子?”
大家心中都清楚明白的事,此时被刘协这样突然挑出来,一个个小心翼翼地看着曹操,大气都不敢喘。
许褚脸色难看,却被一旁的徐晃眼疾手快的拽住,生怕他会乱来。
曹操被这样质问,一点都没有心慌的意思:“回陛下,前段时间听闻您身子不适,臣恐这些事情劳您心神,就没将此事上报扰您心情。”
见他一脸为自己着想的模样,刘协忍不住冷笑出声:“身子不适?朕怎么不知晓自己身子不适?”
朝堂上一片沉默,众人全都缩起头。
曹操皱眉,不解道:“是陛下身边的宫人禀报的,怎么,莫非这宫人如此大胆,竟然诓骗于臣?”
说完朝着刘协拱手道:“陛下,此等大胆的宫人,还请陛下将其处死!”
刘协没说话,心中知晓宫人只是个替死鬼。
即便将那宫人带出来询问,只怕也如曹操所说的这般,会将一切承担下来。
毕竟这宫中上下,都是曹操的人。
他冷哼一声,没再提宫人的事,而是继续刚刚的话题:“你让曹仁退出荆州,此为何意?”
刘协如此识趣不再追究下去,曹操也乐得给他面子,认真回道:“回陛下,孙刘两家裂土割据,分裂我大汉疆土,此等反贼,臣恨不能杀之。”
“只可惜,这两家多次联手对抗陛下的大军,臣没有办法,只能拿荆州诱之,让这两家相互残杀。”关于最开始想借神名弄死这两人的事,曹操只字不提。
谁知道神明会不会在哪个地方看着他们。
“丞相是打算坐收渔翁之利?”刘协也明白了他的打算。
曹操颔首:“正是!等他们两败俱伤之时,曹仁就会率兵冲杀出来,一举夺回荆州!”
刘协瞬间抓住一个漏洞:“若是他们握手言和,共分荆州,岂不是白白丢了一座城池?”
对于这个可能曹操并不慌:“荆州之地对孙刘两人而言都非常重要,他们不可能握手言和。”
他没说的是,荆州表面上看是撤兵了,实际上已经有许多兵将扮做百姓混在其中。
这种事他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毕竟不止他在那两家有探子,这朝堂指不定也有那两家的耳目。
“丞相倒是好算计。”刘协有心想挑出错,可他并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对这方面也是一知半解。
曹操笑了笑:“不过陛下,刘备是您的皇叔,却敢分大汉疆土,此等谋反行为,不知陛下如何打算?”
这次换刘协沉默了。
若是以往,他定会为刘备说话,毕竟刘备在外面拿到的地盘越多,兴复汉室的可能就越大。
他也能早日脱离曹操的掌控。
但如今有神明在背后支持他,他不止想夺走曹操手中的权力,还包括刘备的江夏之地。
无人相助时,刘备是大汉唯一的希望。
但他也不是傻子。
刘备一去多年,心中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天子,还是打着光复汉室的旗号,也想要做如曹孙一般的事。
“皇叔是奉朕的命令,前去收复大汉疆土的。”刘协还是决定先护着刘备。
他能不能夺走曹操手中的权力还不确定,若是在此时先将刘备弄倒了,万一他日后没能成功扳倒曹操,那大汉在外唯一的希望也就没了。
曹操这一刻倒是对刘协有些刮目相看了。
一直以为是个傀儡,懦弱胆小没见识,却不想还是有脑子的。
是他小看对方了。
“既然如此,那就期待皇叔能够打退江东了。”曹操笑道。
众人谁都没提,要去告诉刘备荆州是针对他和孙权设的一个局。
想让他和孙权相互打起来。
接下来,朝中大臣们仿佛得了信号,纷纷开始禀报。
只不过禀报的消息都是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刘协冷眼瞧着。
早朝自卯时开始,一直到辰时天光大亮还没结束。
大臣们绞尽脑汁开始将各种小事扒拉出来汇报一遍,都在拖延早朝结束的时间等着神明出现。
毕竟这可关乎着接下来所有人站队的问题。
就在众人已经不知道该汇报什么的时候,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你们凡人的早朝,还真是无聊。”
众人一惊,下意识的往刘协身后的高座上看去,依旧空空如也。
李典第一时间抬起头,望着大殿之上的梁柱。
武将们都是耳朵灵敏之辈,很快反应过来声音是从头顶上方响起的,一个个跟着看了过去。
当看到上面趴着一只巨大的白虎时,全都下意识的摸向腰间。
却摸了个空。
往日里他们都是佩剑上朝,刘协看到也不敢说什么。但今日情况特殊,在曹操私下的勒令下,全都在大殿外卸下了兵器。
年纪大的臣子看着头顶上方的白虎,下意识的后退几步,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
毕竟这种猛兽,若是从上面跳下来,可是会伤人的。
李典和徐晃立即护在曹操面前,许褚眼睛发亮的盯着白虎,眼中满是跃跃欲试。
了解许褚的曹操立即道:“许褚,不得无礼。”
“你是?”曹操挥开挡在面前的李典和徐晃,盯着那只白虎。
刘协从惊慌中反应过来,想到刚刚这只白虎的话,以及它的口吐人言,心中立即有了猜测。
神明在这里,不可能有妖怪如此嚣张。
那就是这只白虎与神明有关了。
“可是神明派你来的?”他站起身,大着胆子打量着白虎。
他从未见过猛兽,还是这样近距离的,心中说不怕是假的。
白虎看了眼镇定的曹操,以及一脸期待的刘协,开口道:“你们的早朝时辰太早了,我先来瞧瞧。”
众人听明白了。
早朝时间太早,所以神还没来。
“不知您是?”刘协看了曹操一眼,目光继续落在白虎身上。
白虎懒懒的开口:“我是神兽白虎。”
许多大臣在听到神兽两字时,心中的那点惧意消失无踪,好奇的偷偷打量着。
这一看,心中纷纷赞叹起来。
不愧是神兽,瞧瞧这威猛的身姿,瞧瞧这有神的虎瞳,再瞧瞧这通身的气度。
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猛兽可以比的。
是他们刚刚眼瞎,居然把神兽误当成普通猛兽。
“你们早朝,一直都是这么无趣吗?”白虎来语气慵懒。
众人对视了眼,想到刚刚禀报的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知道这神兽可能来了好一会了。有站在曹操这边的大臣拱手开口道:“神兽大人有所不知,早朝议事,向来如此。”
所以无趣的话,赶紧劝神明不要来了。
刘协皱眉,本能的感觉这话里有些不对,但一时却反应不过来哪里不对。
柳瑜眼神一动,他年纪大,阅历也多,自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想到这段时日以来曹操及其手底下的那些大臣对自己的态度,柳瑜站出来道:“并非如此,神兽大人,今日早朝之所以如此,只不过是各位大人见神明未曾出现……”
所有人都没想到,往日里胆小不敢吭声的柳瑜,居然有如此大的胆子。
反应过来他要说什么,有站在曹操那边的大臣面色一变,顾不得场合,立即上前捂住柳瑜的嘴。
捂完之后,想到神兽还在这里,目光不安的抬头看去。
对于这种行为,白虎仿佛没看见,淡淡开口:“神对你们凡人的早朝很感兴趣,如果待会让她失望的话,她就会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
许多人眼睛一亮。
心情不好那才好呢!心情不好,就不会再来了吧。
虽说心中打着神若支持天子,他们就转投天子的想法,可谁知道天子会不会秋后算账?
只有曹操注意到白虎眼神中的看好戏,立即明白过来,神如果心情不好,可能没那么简单。
他有心想要多问,抬头却不见了白虎身影。
注意到那些跟随自己大臣的眼神,他开口道:“诸位大人也都听见了,待会那些小事,就不要再禀报了。”
他如此说,众人立即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柳瑜挣扎开身后捂着自己嘴的大臣,一脸气愤地看着他们,却没再说话。
毕竟神兽已走,他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
刘协脸色难看,经柳瑜刚刚那些话,他自然明白过来那句“早朝议事,向来如此”暗含的意思。
这一刻他才知道,跟这些曹操手底下的大臣相比,他还弱的很。
稍不留神,就会栽进他们的算计中。
正想着,身后的位置突然亮起一道光芒,无形的压迫感降临在大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