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世界里的爱丽丝 番外一 当周照遇见陆星

司机此刻正转头看向周董的保镖，保镖坐在副驾驶位。

周照坐在后排，低着头、托腮、皱眉。

上车后，他并没有立即让司机开车，司机心里有些忐忑。

没有周董的吩咐，他是不敢擅自发动车子的，哪怕此刻他们的车子停在不让停车的区域。

刚才，周董突然下车，只是要去买杯咖啡的，可是一杯咖啡的工夫就让老板脸色微变，这就有些反常了。司机小心翼翼地揣测着老板的意思，但思考无果，他干脆将目光转向保镖。

保镖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司机努力向保镖递出求助的目光，保镖不动声色地接住目光，随后略抬了抬眼皮，微微挪向后视镜，偷偷观察老板此刻的表情。

这个表情……保镖努力凭借一直以来对周照的了解去解读其中的深意，然而——无果。他猜不透的。

像周照这种人，他们对人有一种天然的傲慢，这种傲慢是刻进骨子里的，就好像完全不用在意对方的想法，也完全不在意别人看自己的眼光，他们活在自己的玻璃屏障里，永远和世人隔着一层。

在评测了老板的微表情之后，保镖在底下压了压手掌，对司机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司机并不知道那是因为保镖也读不懂老板此刻“正陷入回忆”的表情，而只是凭职业经验要他等待而已。

因为在他们这一行，服从性是第一位的，个体的想法完全不重要。

“Bryan，你下去请刚才那位女生上车。”Bryan是保镖的名字。

“好的，周先生。”

保镖刚要下车，周照又叫住他：“客气一点，如果她不愿意，也不要勉强。”

保镖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推开了车门，刚下车，他便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他跟着周照这么久了，从来还没见过老板主动追求过哪个女生。

终究是他把自己的老板想得过于高深莫测了。

保镖一步步走向咖啡店，推门进去看到陆星的第二眼，他get到了老板的审美。

千篇一律的大美女像周先生这样的男人应该是见的多了，陆星的美，是一种过目难忘的气质，她盘靓条顺、眼神犀利，尤其在衬衣湿透的这一瞬，凹凸的曲线令人浮想联翩。

保镖联想到了安吉丽娜朱莉，感觉这女生身上也有一股子被隐藏的野性。

保镖缓缓走向陆星……随后，他霸道地拿走她手里的笔记本，问她：“周先生让您上车谈谈。”

陆星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保镖按捺住心中的笑意：很好，那我就配合你一下吧。只希望你错过了别后悔。

三分钟后，保镖没有请到人，上车后，他抱歉地对周照耸了耸肩。

周照转过头看窗外，开口对司机说：“开车吧，回翠湖天地。”

司机转动方向盘驶离公司大楼，而在余光中，周照瞥见那个女生的表情，她正低头看着衬衣上的咖啡渍。

周照想，她完全没有看自己？他这部车的回头率向来很高，无论对男生还是女生。

而且，她还不愿意上车？这就有点意思了。周照唇角浮上一抹笑意。

现在，他已想起刚才泼他咖啡的那个女生是谁了。

他隐约有那么一点印象，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拒绝了那家公司的合作项目之后，那女生为了求他再见一面，想他再看看他们公司呈交的计划书，一直在他的总经理室外正襟危坐等了一个下午，虽然周照晾了她一下午是想让她知难而退，但那个女生在这样的年纪，也算是表现得韧性十足了。

可是合作不成，就要泼咖啡，这个未免也有些太说不过去了？

周照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分心去想，他本就不在意这些，他身边从早到晚都是怀揣着各种目的来接近自己的人。她是有意靠近还是伺机报复，都没有占据他过多的心智。

他期待的爱情，标准很高，他希望这辈子有一份真爱，而不是漂亮皮囊下的空洞灵魂。

在他有意筛选过并交往的女生中，她们的精神世界仍旧大多贫瘠和浅薄，话题止步于她们从事的专业，除此以外，一张口说点什么，就立即败坏最初的印象。

围绕在他身边的美人实在太多，但是只有好看是很容易腻味的。

而灵魂的共鸣，却是可遇不可求。想到这里，他在心中放下了刚才那个女生带给他的惊鸿一瞥。

车窗外迅速闪过花花绿绿的大千世界，以及一道道光怪陆离的风景线，此刻，他有些想到沈阔常常说的那句话：“阿照，总部什么时候把你调来上海？亚太区总部设在这小小的坡县，你就不觉得每天看到的风景，单调得使人厌烦？整个新加坡的占地面积还没有上海的一个市区面积大。”

这是沈阔对着写字楼的玻璃幕墙说的，想到这里，他的笑意更深了，他终于来到了上海，这里是沈阔的主场，会发生什么？

听说沈氏集团正陷入危机，外面已经传开了。但沈阔还是和原来一样，公子哥的做派，他有些为沈阔着急，但帮人这种事，得别人开口，才有立足点。在周照回到公寓之前，夜间助理Fiona早已经就位，事实上，这已经是Fiona第三次看手表了，等待就是这个样子，只能早到，不能准时到，更不能晚到。

即使是早到，也不能发任何消息告诉老板，自己已经到了。

这是属于某种空间和时间上的边界感，在这一点上，Fiona做得非常好，这种尺度的把握是十年历练的结果。可以说，她在职场上这么多年，早就对自己有一种清晰的认知。她就是天生适合做秘书的人，她细密周到的性格和周照这种冷漠无情的性格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一种调和，这种调和使周照信任Fiona，并愿意分享他的许多心事。

但也仅此而已了。

Fiona已为了这份信任，耗费了十年的青春，对于这一点，她从没有感到后悔过。

只有一次的人生，要怎么度过，本来就是交由自己去定义的事。

然而这十年的默默付出中，周照也不曾在经济上亏待过她。

他让她从一枚小小的助理，晋升到参与公司重要事务的高级助理。五年前，猎头公司想挖她去一个头部互联网公司做金融主管，可是她拒绝了更高薪的机会。

现在想来，如果再做一次决定，她似乎还是会这么做。她对周照的暗恋已经升华，她喜欢的周照，就像是大都会博物馆里陈列的一件稀世珍品，旁若无人的时候，她才能拿出来欣赏、赞叹，最后再放回去。

因为，人的一生中，名利、金钱永无止境，是出差搭乘老板的私人飞机，还是公司全额报销的头等舱和超五星酒店账单，这些东西，看穿了，并无差别。她不追求更多的财富，她追求的东西这辈子无法实现，只能投射，经由周照的一颦一笑投射到自己的心里，仅此已经满足了。

所以，为了一直留在L家族信托，Fiona不久前刚答应一个香港人的求婚，那是她在公司年会联谊时认识的，他是集团法务部的一员，也就是说，她和她的丈夫如无意外，将终身为这个家族信托银行服务。

“周董。”Fiona接过保镖拎着的公文包，帮周照推开公寓大门。

很沉重的装甲门，开启的时候，周照自己动手撑了一把，就这个小细节，都会让Fiona心生感激，她对周照礼貌地笑了笑。

关上门，周照问Fiona，我的笔记本里还有没有工藤的照片？

Fiona愣了一下，知道工藤的人不多，她是一个，只一秒的表情失控之后，Fiona回答：“旧照片都在移动硬盘里面，存在您新加坡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所以，上海这边没有吗？”周照有些遗憾地说，“我今天看到一个人，长得很像工藤小姐。”

Fiona说：“周先生，您现在想看工藤小姐的照片的话，我可以让日本分部的同事去联系她的滑雪俱乐部把资料发过来。”

“那好。麻烦你了。”周照拿着公文包往书房的方向走，一边回头说，“12点之前可以拿到吗？”

“应该可以。”Fiona点点头，在顷刻间，她已经想出了一套planB，如果日本分部没那么快，她还可以直接让黑客盗取日本滑雪联合会的官方网站，它们网站的资料库里，应该会有滑雪名将工藤的照片。工藤美香是日本国内小有名气的滑雪运动员，她的眼神很具有侵略性，连同眼尾的一颗痣，成就了某种夺人心魄之美。

那是周先生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只是最近周先生很久都没提起她了。

或许，因为初来乍到，换了一个新的城市，人心底的不安全感就会偷偷溜出来作祟，这是Fiona对周照反常行为的自行解读。

Fiona跟上去，询问周照：“周先生，刚才梅主管打过电话来，问明天的实习生总结会，您要不要一起参加？”

周照想了想说：“这种小事，她出席就可以了。”

Fiona点点头，随后又说：“不过梅主管说，您的助理团队要挑一名上海户籍的助理，您是不是亲自确认一下比较好？”

“让她把甄选之后的助理候补名单发到我邮箱，我在电脑前选就可以。”周照没什么感情地说。

有时候，每一个人都会觉得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工作是最重要的，而并不知道老板真正看中的是什么。周照心想，我只说明了要招一名本地籍的助理，男女不限，上海话流利、国语标准就可以了，为什么这么点小事也要向我汇报。

但他略微想到，可能是因为他刚从新加坡来上海，本地公司的员工为了展示自己的工作能力才希望他出席，他或许也可以借机展现一下自己的亲和力。

他改了主意：“我明天会去公司。”

只是因为周照亲自去了趟公司，陆星就被破格录取了，陆星之前的预判完全正确，其实她并没有在候补名单中。

不过周照永远都不知道的是——那次在星巴克里，不是陆星第一次见到周照。

陆星有一项不为人知的天赋，那就是超群的记忆力。在进入这家公司实习之后，她已经凭借自己的“超忆力”将每一个上司的长相都记得清清楚楚的了。那天下午，她果断地挡在周照前面，撞了一下那个女生的手肘，随后，一杯咖啡直直落在陆星的身上。

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在余光中，陆星瞥见周照惊讶地挑了挑眉，陆星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一切缘分皆出自于偶然，即使处心积虑也未见得结善果。

当晚，陆星在日记本里，写下了这样一句话，随后，她翻转手里的卡片，对着卡片说：“不过有这个也行。”

没人知道这个“也行”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