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于盛世 第590章 我归天上辞人间

因果长河泛起一片涟漪，随后一阵金光闪过，四个人出现在云剑宗山门前。

过往的弟子好奇的看着他们，不明所以。

“他们是谁啊？”

“不清楚。”

顾盛酩呼出一口气，看向还没回过神的穆尘时，笑道：

“走吧，你的仙道，于此启程。”

“……”

穆尘时回过神，看向眼前漫长的台阶。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义无反顾地迈上台阶。

一阶，两阶……

大概走了三分之二，他就觉得双腿发软，四肢无力。

喘息间，抬头望去，顾盛酩已经站在台阶尽头，眉眼带笑，静静望着他。

周围，一些弟子明白他在干嘛，也纷纷停下来观望。

“……”

穆尘时深吸一口气，再次迈开步伐。

这一次，他没再停下，不知为了证明什么，还是想给对方争几分面子。

几分钟后，气喘吁吁的他登上最后一阶台阶，来到顾盛酩身前，倔强地抬起头：

“我…做到了。”

顾盛酩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跟我来吧。”

“……”

感觉对方并未高兴，穆尘时有些失落，认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他顾不上干燥的喉咙，快步跟上对方。

见此，顾盛安和许或相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终究还是少年心性啊。”

……

很快，顾盛酩带着穆尘时来到弟子登记处，敲了敲桌子，唤醒那个还在打瞌睡的弟子。

姜彦打了个哈欠，缓缓睁开眼。

见到来人，他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欣喜的神情。

“顾师弟，你回来了！”

“嗯，好久不见了，姜师兄。”

顾盛酩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拿出一个玉符，放到桌子上。

“帮个忙。”

“嗯？”

姜彦一脸疑惑地拿起那个玉符，忽然看到顾盛酩身后神情紧张的青年，顿时明白了什么。

“连你也收徒弟了啊。”

他感慨万分地笑了笑，探出灵识，查看玉符中的资料。

看到穆尘时只有五等天赋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很快，他便登记好了信息，拿出一个储物戒，递给穆尘时。

“小穆，这里面是一些基本的功法，还有地图和宗规手册，记得看一下。”

“多谢师…师叔。”

姜彦点点头，继续说道：

“第八十代弟子的招收尚未开始，你是第一个，且年龄也不小，自当是大师兄。”

听到这话，穆尘时顿感压力倍增。

但是姜彦接下来的话，又让他轻松了许多。

“但是，莫要有任何压力，人人都有自己的道，不求闻名天下，只要无愧于心，无愧于己。”

“弟子谨记。”

穆尘时重重地点了点头，将这番话牢记在心，眼中的失落淡了几分。

见此，顾盛酩轻笑一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带你去你的洞府。”

“好。”

……

骄阳似火，夏风炽热。

繁茂的树林里，不少弟子躲在树下乘凉，吃着灵果，聊着天。

顾盛酩一行人慢悠悠走在林间小径上，穆尘时一直东张西望，对眼前的一切充满了好奇。

这些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也是镇神狱内见不到的光景。

这时，顾盛酩的声音响起：

“小时啊，我收你为徒，并非是要你取得何等惊艳的成就，为我添光。”

“我想的很简单，就是收个徒弟，陪我度过些许时日，为生活添几分热闹。”

“至于为什么是你，那是因为你我有缘，命中注定如此。”

“缘？”

穆尘时不解，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顾盛酩步伐不停，缓缓说道：

“世间众生多于繁星，两个人能够相遇，本身是一种缘分。”

“更何况，你我相遇相别又相逢呢？”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出树林，从此便可以看到那座古朴的悬桥。

目光跨过悬桥，就看到了逍遥峰。

虽说桃花在那场暴雨中落了许多，但仍有不少留在枝头，红花绿叶，倒也别是一番美景。

望着远处那漫山遍野的桃树，穆尘时不禁看呆了。

见他这番模样，顾盛酩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走到一旁的石碑旁，俯身擦去上面的尘埃。

看着石碑上风化的一角，他不由得有些感慨。

“连磐石都会在漫长岁月中磨损，何况是生灵……”

沉默许久后，他收回目光，朝还在震惊中的穆尘时喊道：

“臭小子，还走不走了？”

“哦！来了！”

穆尘时回过神，小跑来到他身边。

顾盛酩邪魅一笑，朝那座随风晃动的古旧悬桥抬了抬下巴：

“喏，这就是第二炼，我……”

他顿了顿，改口道：

“为师在对面等你。”

说完，他一步踏出，出现在悬桥尽头，只留穆尘时一个人在风中凌乱。顾盛安和许或相视一眼，淡定地从悬桥上走过，如履平地。

“……”

直到两人走完，穆尘时才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

出乎意料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难。

他心中一喜，加快了步伐。

然而就是这份急躁，让他栽了个跟头……

莫名而来的狂风将悬桥吹得剧烈晃动，青年脚下一滑，便从桥上掉下，水花四溅。

噗通！

“……”

穆尘时从水里探出脑袋，一脸懵逼，显然对刚才那阵突如其来的狂风感到困惑。

但他也没有多想，而是从一旁的云梯爬上去，重新开始。

这一次，他谨慎了许多。

但是，不管他如何谨慎，还是抵不住某个老登暗中使阴招。

于是，又是一阵落水声响起。

紧接着，便传来顾盛酩没心没肺的邪恶笑声：“桀桀桀，臭小子，戒骄戒躁啊~”

“……”

机智的穆尘时已经察觉到不对，但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忍气吞声。

很快，他再次踏上悬桥。

这一次，顾盛酩没再作妖，毕竟意外来的多了，难免让人怀疑。

于是，随时做好被狂风再次吹下去的穆尘时心惊胆战的走过了悬桥，过程十分顺利。

来到对岸，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不是，这就通过的？难道刚才是我想多了？！

他扫了眼顾盛酩，后者正一脸慈爱的看着他，的确不像是会干出那种事的人。

穆尘时顿时羞愧地低下头，在心里狠狠给自己两巴掌——我怎么能以恶意揣测如此好的师尊呢？！

顾盛酩丝毫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还在想难不成是太明显所以露馅了？

他轻咳一声，刚想开口解释。

然而穆尘时已经抢先一步，真挚诚恳地说道：

“师尊，我一定好好修炼！”

“？？？”

顾盛酩被这话整的莫名其妙，但还是尬笑着点了点头：

“啊哈哈，那为师太欣慰了！徒儿真是好样的！”

“……”

顾盛安翻了个白眼，不忍直视。

许或还是笑呵呵的看着师徒二人，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实则早已笑得半死。

“这傻小子，被人坑了还帮人数钱。”

一个是喜欢脑补的傻徒弟、一个是爱忽悠人的不良师尊，就这组合，往后的日子，绝对充满了欢闹。

……

他们一行人就沿着山路，来到了逍遥峰的广场。

这里和往日一般热闹，擂台上依旧有人在切磋，而且还是两个混元境。

喜欢赌博的弟子在灵枢群内口吐芬芳，挥金如土。

简陋的地摊一个接一个，吆喝声此起彼伏，正如一座繁华人间。

到这，便是真正的逍遥峰。

在一众弟子好奇的目光中，顾盛酩带着又紧张又好奇的穆尘时，将逍遥峰大致逛了一遍。

后者记性很好，只需一遍，就将所有位置记下。

在食堂买了点灵果后，顾盛酩便带着穆尘时踏上了前往天字区的小径。

就算是大白天，张长老依旧在那棵桃树下睡觉，鼾声如雷。

穆尘时好奇地看着那人，刚准备询问，顾盛酩就停下，朝那人喊道：

“张长老，别睡了，来活了！”

“嗯？”

张长老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是顾盛酩的时候愣了一下，又看到对方身后陌生的青年。

他瞌睡一下子没了，瞪大了眼睛：

“顾小子，这人难道是……”

“嗯，如你所想，他是我徒弟。”

得到肯定，张长老腾一下坐起来，来到穆尘时身前，还不忘摘一个桃子。

他将桃子塞到无措的穆尘时手里，满眼慈爱，问道：

“叫什么名字啊？”

“回，回前辈，我叫穆尘时。”

“哎！叫我张长老就好，以后有什么事呢，来找我，你师尊是出了名的不靠谱！”

“？？？”

顾盛酩闻言顿时不乐意了，一把将穆尘时揽过来，还把对方手里的桃子塞还给张长老。

“小时，咱们走！”

“哦……”

穆尘时点点头，刚准备离开，下一秒又被张长老拦住。

张长老一边将桃子塞到穆尘时手中，一边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顾盛酩：

“这桃子是给他的，又不是给你的。”

“……”

顾盛酩沉默片刻，笑着骂了句幼稚。

随后，他将穆尘时的弟子令牌抛给对方：

“登记一下，就住我隔壁。”

张长老轻哼一声，接过令牌。

登记好后，他将令牌递给穆尘时，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小时，以后要好好听你师尊的话，他虽然不靠谱，但实力很强。”

“好！”

穆尘时认真的点了点头，但是下一秒，就被对方整得哭笑不得。

只见张长老扫了眼顾盛酩，小声道：

“不然的话，他要揍你，我也拦不住。”

“……”

“好了，张长老，我们先走了。”

顾盛酩笑着拉过穆尘时的手，朝张长老挥了挥手，便离开了。望着离去的几人，张长老眼中笑意渐深，带着欣慰。

——

暮云合璧，落日熔金。

竹叶摩擦，发出簌簌声响。

金黄的夕阳透过竹林间错乱的空隙，洒在小径上。

这一刻，光有了形状，随着风晃动。

喑——

离开此地一整年的夏鸣鸟乘着夏天的第一缕风归来，从几人身旁掠过，最终消失在山林间。

透过树间的空隙，可以看到那四人最终停在一处院子前。

这一幕，像是经历了漫长旅途的人，终于找到了落脚点。

又像是行走在时间长河的旅者，找到了可以停息的时间节点。

——空间与时间于此交汇，于此静止，只为疲惫的灵魂，得以眠息。

“到了，就是这。”

顾盛酩说着，看向穆尘时。

后者带着期待与兴奋，打开了洞府的禁制，推开门，带着一行人走入其中。

然而顾盛酩并没有久留，因为他知道，穆尘时也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一切。

他给对方留了三枚中品灵石后，又将那兜灵果放在桌子上，便离开了。

“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穆尘时回过神，朝他离去的背影恭敬一拜，朗声道：

“多谢师尊！”

“……”

听到这个称呼，顾盛酩动作一顿，嘴角微微上扬。

他仿佛回到了曾经，那时候的他，比穆尘时还要年轻，只有十二岁。

但是现在一转眼，他已经成了两百多岁的老怪物，成了一方强者。

呼……

清风徐来，抚平他内心的躁动，也让这些天心中的郁闷，淡了几分。

顾盛安笑着捅了捅他，望着远处的落日余晖，轻声道：

“时间过得真快啊，哥。”

“嗯，确实很快。”

不知不觉，两百五十一年过去了。

回过头来看，这两百五十一年，漫长如一场无尽的旅途，又短暂如一场梦。

在这两百五十一年里，他从蝼蚁一步步成长至强者；从默默无闻成了如今闻名于世的顾青尘。

他哭过，笑过，恨过，迷茫过，也曾留下遗憾，最终又释怀……

他遭遇过背叛，品尝过牺牲，也感受过他人的护佑，以及足以交托后背的信任。

他走过沧溟十二域，踏遍未来过去，自无边的因果业海中，见证了一个又一个难忘的故事。

他还见过漫山遍野的桃花迎风绽放，也见过绚烂山花一夜凋零。

他见过人间的繁华，见证凡人短暂又绚烂的一生；他见过仙道的璀璨，目睹仙人一念，天翻地覆。

这座天上人间，确实很精彩。

但是现在，他累了。

或许，他早就累了……

看着天边最后一抹夕阳彻底落下，顾盛酩也重重呼出一口浊气，随后，转身离去。

这一去，便是久辞人间，归隐山林。

百年前，他自天上来，去往人间；而今，他自人间来，归往天上。

最后，只留下一句话：

“岁月漫漫，众生芸芸，谁人许我天上人间呐……”

——第二卷：天上人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