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仁张了张嘴,半天没说话。
“我刚才讲到哪了?”
何常摆摆手说:“按你的说法,想要离开毒瘴谷必须牺牲大量的魔人同胞。”
“是的,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出去的方法。”
何常摇头:“现如今魔人的境地已经很困难了,这方法不可行,再想想别的。”
仲仁一脸为难,思忖半天后才开口:“殿下,毒瘴我们可能解决不了,或许关注改良土壤更合理一些。”
“等一下,”何常突然想到了什么,“毒瘴谷里的瘴气,是什么形式的存在?”
“瘴气能是什么形式,肯定是气体呗……”仲仁一头雾水地回答。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它是魔主布置的……一种法阵?”
仲仁一怔,随后点头道:“没错,而且这种法阵十分奇特,它似乎不依靠灵气的填充维持,哪怕在灵气衰竭的今日,它依然完整健全。”
何常摸了摸身后的布袋,脑海里升起一个念头。
如果是法阵的话,是不是可以用煤油灯抵抗瘴气伤害?
可惜煤油灯只能在夜间使用,短时间内无法验证他的猜想。
他点点头,示意仲仁继续往下说。
仲仁觉得古怪,但不好多说什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据之前的调查,瘴气逐渐入侵民居,不少魔人的自耕地变成了「咸土」,种不出任何庄稼,粮食问题愈发严重,到处都是挨饿的魔人。”
席朗尔抱起竹简,拍了拍上面的灰说:“如果能改善咸土不可种植的问题,想必能延缓一点时间,至少对降低民愤很有意义。”
何常纳闷道:“咸土到底什么东西?”
席朗尔想了想:“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建议大人还是亲自到「外妖村」看一眼,那里是最先受到污染的地方。”
何常注意到,席朗尔一提「外妖村」,仲仁不经意地抖了一下,他和外妖村仿佛有着什么关联。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三人钻出帐篷,在逐渐倾斜的日头下,径直朝外妖村走去。
直至正午时分,才在一座小山峰背后,发现了一座简陋的村子。
村子位于重山包围之中,远远看去像是一块白色的积木掉进了绿荫地毯之中。
视线越过外妖村,望向东方的深山,会发现那里的山脉被笼罩在一团不自然的墨绿色浓雾之下,连炽盛的阳光都无法照透,仿佛连空气也被晕染成了绿色。
“那里便是毒瘴谷。”席朗尔小声提醒着何常。
收回视线后,三人再度启程,沿着下山的坡道靠近外妖村。
根据席朗尔的介绍,外妖村是收留魔人族旁系分支「妖族」的安置村,一些等级较低或者根基差的妖族都会聚拢成一个部落,扎根在魔人族的外围生活。
正因为如此,他们也是最先发现瘴气外泄的人。
进到村子之后,何常很快发现,他们三人被排挤了。
村民们表现出强烈的害怕情绪,没等他们靠近便远远逃离,沿路两旁的窗户接连合拢,有着三两顾客的旅店也立马挂出了闭店的牌子。
大路上顷刻间清空,放眼望去,竟然看不到一个活人。
“啥情况?”何常不解地问,“他们为什么见到我们就跑?”
仲仁已经预料到会是这般景象,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席朗尔解释道:“我们抓走了村子里的莲妖,村民们自然不对我们友善。”
何常恍然:“莲妖是这个村子里的?”
“不止呢,”仲仁用奇怪的语调说道,“他们不是不待见我们,是害怕我们,生怕抓走了一个莲妖,还要连所有村民一同连坐惩罚。”
听起来像是古代君主常用的诛九族瓜蔓抄,能给村民留下如此残暴印象的,自然是性情不定的前任魔王,这具身体原主人干出来。
“小席,你跟村民们好好商量,我们是来处理土壤污染的。”
“是。”
席朗尔挨家挨户敲门,告知他们此行的来意,然而收效甚微,没有人愿意露面。
席朗尔一无所获地回到何常身边:“大人,他们不愿意沟通。”
“你跟他们说过「莲妖还活着」这件事么?”
“说了,他们不信。”席朗尔无奈地说道。
何常叹息一声:“看来只有莲妖安然无恙地回到村子里,才能让他们打开心扉了。”
仲仁眼睛一亮:“殿下明鉴!如今魔人式微,妖族也是我们不容忽视的力量,千万不要因一件小事寒了他们的心!”
席朗尔却冷哼一声:“你说得简单!你可知如果赦免莲妖的罪行,会引发多少恶果吗?魔人如果知道偷食物偷到魔王头上都无罪,到时候奥楚神殿进贼,驻军行营也进贼,魔人族可就彻底没有秩序了!”
“难道滥用重刑就可取吗?”
眼看着二人就要争吵起来,何常只能挡在他们中间叫停。
“没有村民帮忙也行,我们自己下田里看看怎么回事。”
席朗尔和仲仁咽下心中的怨气,听从何常的安排。
席朗尔跟在何常身边,随时提防村子里的动静,仲仁则在前面带路,他对这块地方明显熟悉得多。
穿过村子之后,三人绕到东边的田埂处,迎接他们的是一片空旷的荒地。
因土地污染严重,村民们已经把耕地迁到西面去了。
留下的是坑坑洼洼的土壤,以及已经枯黄的杂草,蛛网般的裂痕分布在每一处角角落落。
席朗尔看了直摇头:“这地方怎么可能种得出粮食。”
何常转头看仲仁:“身为军师,有什么高见?”
仲仁舔了舔嘴唇,一言未发。
他其实没什么看法,之前在「解决毒瘴」和「改善土壤」间选择死亡不是没道理的。
要真这么容易改变,魔人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
“我只是听说,之所以管这种地叫咸土,是因为土壤中的盐分含量奇高无比,几乎没有庄稼能耐得住,所以寸草不生。”
何常蹲下身去,拔了一根嵌在土层里的枯草,草根非常脆弱,几乎是空心的,轻轻一捏就断了。
这也验证了仲仁的话,这里连杂草都活不下去。
何常戳了戳脚下发硬的土块,硬得像是在太阳底下晒了一星期的馒头。
某种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眉毛一挑:“我好像见过这种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