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架峰,顾名思义,是说一支笔架在了山峰顶上。
乍一听,倒也觉得没什么。
毕竟别说笔了,牵头牛上到峰顶不也能说自己是牛架峰?
问题在于,你家的牛有四十丈长吗?
这支笔就有这么长。
王十环站在山峰之下,张大嘴巴仰望着硕大无比的一根毛笔,说它是横亘天地都毫不夸张。
尽管他在沧海镇屡屡望见巨笔的轮廓,但如今站在距离峰顶只剩不到一里地的山腰处,亲眼目睹奇观令他尤为心潮澎湃。
“何常哥,这笔真的太牛了!”
“有吗?还好吧。”
何常双手叉腰,望着远处的山峰,他和周围的人群不太一样,并没有表现出对巨笔的震撼和崇敬之心。
“是啊,一支破笔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是没被人设计陷害,只会比它更大!”
一旁,一只吵吵闹闹的大鼎叫唤了起来。
何常不屑地瞥了他一眼。
呵,该死的胜负欲。
“嘘——!”王十环把手指放在嘴前,朝游龙鼎不停地挤眉弄眼,“鼎哥你说话可要注意点,小心他们来找你麻烦!”
王十环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游客身上,他们人头攒动,对着巨笔顶礼膜拜。
有的游客双掌合十祷告,有的游客烧香闭目许愿,他们神情严肃,俨然是把巨笔当作了某种类比神明的象征。
“找就找,我难道怕他们不成?”游龙鼎有恃无恐地晃动起了身子,“而且对巨笔不敬的人又不止我们一对。”
何常无奈地看着他们一人一鼎相互交流。
这几日游龙鼎阴魂不散地跟在他们身边,逼得何常不得不适应了它的存在,王十环倒是心思比较浅,知道游龙鼎本性不坏后,索性和它做起了朋友。
何常把目光放到更远处。
在虔诚的游客背后,几个用灵气打闹的孩童正玩得正开心,另一边空中升起几个浮空盘坐的人影,他们刚刚超越了用灵气让自己身子变轻盈的登山者。
登山者的背后,还有几名走得慢悠悠的老者,直接外放灵气包裹自身,只为了装扮得飘飘欲仙搭衬山峰间的缥缈烟气。
“他们灵气这么多吗?如此随意乱用?”王十环顺着何常的目光看过去,像是一个乡下农民进了城,满眼都是新奇。
何常轻飘飘地说道:“这很奇怪吗?”
游龙鼎也应和道:“笔架峰上的灵气浓郁到几乎用之不竭,就算胡乱释放到枯竭,也能在半个时辰中恢复满额,谁会珍惜那点灵气?”
何常点点头说:“好比你是一个很有钱很有钱的人,你会在意一天吃八顿饭吗?”
王十环一怔:“还是会吧,八顿饭吃着……会撑。”
何常:“……”
在他们观瞧游客的同时,游客也对他们三人投来奇异的目光。
他们总是能听见那边传来第三个人说话的声音,但看来看去也只有两个人。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那只……那是个什么玩意?!
一只……鼎吗?
游客们纷纷晃了晃脑袋,表示自己肯定是看花了眼,说不定这只鼎是山峰上用来供游客插香火的呢?
可等到何常他们走远,那只鼎也晃动起它的八只小脚,麻溜地一路跟上时,游客们直接石化了……
他们瞠目结舌地望着那口鼎,心中仍想说服自己只是一只造型古怪的奇珍异兽,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大惊小怪。
紧接着,那口鼎半跳到空中,声势洪亮地怒骂一声:“奶奶的,等等我啊!”
此时游客们的反应就正常多了,他们就跟裂开的石块差不多,直接就碎了。
不是,谁会带一只会说人话的鼎当宠物啊?!
和峰顶那只巨型毛笔越近,何常的心中越是忐忑。
他摸了摸鼻子,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大约二百七十年前,他偶然途经此地,当时这里还不叫笔架峰,仅仅是方圆百里的一座山势较高的陡峰,连名字都没有。
驻扎此地的妙笔派掌门特意来迎接游山玩水的何常,游到兴高处,掌门与何常相约一场赌局,他们以山壁为布,画尽山中所有鸟类,谁能画出所有的种类即为胜者。
赌注则是,输的一人需要为对方的门派担任为期十年的执事长老,统管门派内外一切杂事,顺便解决一下弟子不合、资源分配不均等小矛盾。
他们在最陡峭的山脊两侧分别悬空落定,手持毛笔在巨大的岭面上作画,大约三天三夜之后,妙笔派掌门最终率先停笔,何常大约在一个时辰后也随之宣告完工。
妙笔派掌门画了2977种鸟,何常画了2978种鸟。
妙笔派掌门呵呵一笑,说何常老弟这次你定然棋差一招,我在此深居简出多年,早已熟悉这片山地林区中所有的生物种类,无论是画鸟画虫还是画蛇画虎,都不会有一丝差池。
何常说倒也未必。
随后他把自己手里的毛笔一抛,那支笔竟如鸟雀般展开翅膀,轻盈地飞舞了起来。伴随着笔尖的绽开,一颗成熟的鸟脑袋探了出来,它随即打了几个旋,弃置掉毛笔外壳的伪装,发出一声响亮的啼鸣,直窜云霄。
妙笔派掌门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此等鸟类,亦或者说,此等鸟根本不存在于此间山林!
何常呵呵一笑,解释说这是他在来的路上随手抓的一只鸟,名叫「彩纸鸢」,看它尖喙上冒出的七彩油墨又亮又香,本想刷在白面馒头上就着吃,后来忘记了这事,一直当画笔带在身边。
一只外来的鸟类,打破了2977种鸟类的上限,来到了2978种。
何常取得了胜利。
妙笔派掌门气血攻心,当即丢下手中的毛笔,一拂袖子腾云驾雾而去。
他去给何常的门派当十年执事长老去了。
据说因为这件事,妙笔派传出了掌门莫名失踪一案,后来由各大长老集体造谣说掌门在闭关修炼,这才镇压下来。
而笔架峰上的那只毛笔,正是妙笔派掌门当年丢下来的那只。
“许久不见,都长这么大啦?”何常感慨一声。
何常看那支笔的眼神和别人也不一样,他们是崇敬之情,何常是看亲戚家的孩子忽然长高了的眼神。
当他们准备沿着山峰继续往上时,却被一个架设在峰顶前的关卡给拦住了去路。
“站住,干什么的!”
一名穿着御寒服戴着狗皮帽的男子从哨岗里钻了出来,面色不善地看着二人一鼎。
“上山,取点草药。”何常回答。
“有采参证吗?”
“什么证?”
“采参证,没有这个,任何人都不许私上峰顶!”男子的话非常坚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何常疑惑道:“我才多久没来,怎么都要看证了?”
王十环朝男子拱了拱手,说道:“这位朋友,我们不是采参,只是简单摘些花花草草,用不着采参证吧?”
“那不行!”男子面无表情地晃动脑袋,“谁知道你们上山后采的是什么,这里的规矩就是这样,没有采参证一律不许进!”
“你也太不讲道理了!”王十环有些恼怒起来。
游龙鼎更是哼哼道:“什么狗屁采参证,老子有证把你山头都刮秃了信不信?”
“什么人在这口出狂言?”
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二人一鼎同时回过头去,只觉得一道金光晃了眼睛一下。
何常眯着眼睛看过去,发现这道泛着金色的珠光宝气是由一群人释放的灵气组成的,他们整整齐齐地靠近哨岗,身后的珠光宝气也随之寸步不离地跟随。
实质般的金光向上拱起,形成一道彩虹的形态,四个大字凭空浮现出来,写的正是「王爷驾到」!
“嚯!什么人好大的排场!”游龙鼎哼哼道。
王十环好不容易才适应了眼前的光亮,看清楚了来人是一群穿着布甲和面罩的男人,他们身后背着背篓,手边更是一堆方便挖掘草药的装备工具,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他呆呆地看了半晌,自言自语地说道:“得花不少灵气吧?至于吗?”
在人群之中,钻出一个身形较为臃肿的小个子,他穿得非常奢华,一身珠宝金饰,领子和衣面又是各类精致刺绣,脖子上挂的是上好的紫香檀木,袖子边纹的是闪亮的白银。
尤其是脚上的一双流云靴,轻移半步都是烟气缭绕,乍一看仿若谪仙!
实际上,他最珍贵的是大绒帽子中央别着的一枚闪闪发亮的徽章,叫旁人一眼足以辨认他的身份。
他也是刚才出言呵斥之人。
负责哨岗的人率先恭敬地弯身行礼,谄媚般地呼出一声:“宇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