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缠枝 第162章

三天后。

A市第一人民医院。

陆毅川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在转角口就碰到了唐诗嫣。

唐诗嫣整个人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脸踩白一片，脸上的骨头肉眼可见的清晰。整个人看上去足足老了十岁有了。

她的眼里还充满着晶莹的水雾，说：“陆毅川，求求你让我看看小小吧，我知道错了，我也是无心的。”

从那场闹剧发生后，小小就被送进了医院，到现在一直昏迷不醒着，24小时都得陆毅川守着。

其实陆毅川心里很清楚，那天发生的事情跟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关系，只是沈大公子出现的臆想而已，把他们的记忆操控，所以才有了那天小小被绑起来，他们无动于衷的画面。

明知道唐诗嫣没有错，陆毅川还不让见小小，看在外人的眼里，都把这一切怪在了陆毅川身上。都说他不懂得疼惜人，不懂得理解别人的苦衷，态度决绝又强硬，不是一个正常人该做的行为。

可是他们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并没有站在陆毅川的角度去考虑事情，从而有的误会。

这中间有很多事情，明明是提前有预知的，可是他们都没有相信，才酿成了记忆被操控的结局。

好在那天阿呐突然清醒，将沈大公子一把从楼上摔了下去，才挽回了这场即将要酿成大祸的事情。

沈大公子，由于是脸着地，整个脑袋又磕在了一颗石头上，导致脑子多了很多碎石头，变成了植物人，而阿呐。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主动去警察局里自首了。自首前，他给陆毅川说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女老师就是唐阿肆，只是被沈大公子动了些手脚，也清理了她的记忆，所以才想不起来。

知道这个消息后，陆毅川没有第一时间去把人找回来守在小小的身边，而是任由她随风拨动。她是自由的，他不能再困住她了。

看着面前跪在地上的唐诗嫣，陆毅川长长的叹了口气，说：“您还是走吧，我是不会让您见小小的。”

说完，陆毅川就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却被唐诗嫣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双腿。

她说：“陆毅川我知道我错了，你就让我见小小一面，见一面我跟他说点掏心窝子的话后，我就离开，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好不好？”

陆毅川态度还是很强硬，说：“说了不让你见，就一眼都不会让你见。”

陆毅川用力把腿收了，回来就继续往走廊尽头里走。

可刚走了几步，走廊里又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唐诗嫣的哭声很大，很悲惨，引起了很多的人驻足观望。

陆毅川摇头叹了口气，又重新走了回去。

他说：“你能别哭了吗？这件事我没有怪你，我也不会让小小怪你。这事就当过去了，以后谁也别提。”

唐诗嫣说：“你就让我见一眼小小，我一定在你们跟前消失的干脆利落。”

陆毅川叹气，“那个女老师就是小肆。”

……

陆毅川再回到病房里，已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他坐在门口的沙发上，床上的小小还在昏迷不醒着，头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床头柜的仪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小小是受了刺激，从而才有了现在的反应。

是她自己把自己封锁在了一个狭小的角落里，这个角落里只有她自己。她害怕接触周遭的环境，更害怕面对现实。

陆毅川看着看着，不禁眼眶就湿润了。

他又走过去，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抓起了小姑娘的手，轻轻的握在手里。

陆毅川说：“小小，刚才你姥姥跪在地上求我，她很想见你一面，可是被我拒绝了。见了你又能怎么样呢？你是能好起来吗？答案肯定是不会好起来。因为在你的心里，把你跟我逼上这条路的你的姥姥也参与了，你更不想面对她。你也害怕见到她，所以爸爸拒绝了她。”

“小小，你阿呐叔叔，今天主动去警察局自首了，他进去的时候给我说了一个秘密，你肯定也很好奇。”陆毅川轻轻的笑，眼睛雾蒙蒙的：“他说女老师就是你的亲生妈妈，她一直都活着，只是不想见到我们，所以就隐藏了起来。她现在不认我们，是因为没有了记忆，我也没有去找她。我是想等你好了之后，我两个一起去找她，慢慢的帮妈妈恢复记忆，我们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在一起陪伴你长大，你陪伴我们老去。”

多么简单又纯粹的想法。

这是普通人正常的生活流程，但就是对于陆毅川而言，这比什么都难，甚至是他要付出大半辈子心血才能换回来的奢求。

可是能怎么办呢？

他出生在了这样的家庭里，本身周围的环境及其复杂又恶劣，人心叵测。家庭给他的教育一直输出的是做一个强者才能拥有一切，可是做到了强者的位置，却什么也没有了。

这是最让人痛心跟寒心的地方。

陆毅川有时候就在想，如果生命能重来，能够重新投胎的话，他宁愿投胎于非常贫穷的家庭也不愿再出生，在这危险的豪门当中了，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棋子，只想做自己，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他想，小小也是这样想的吧。

陆毅川说：“小小，不管现实有多么的残酷，你又有多么的不想面对，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你既然选择了来到这个世界，你就无从选择，只能被迫接受。”

就像自己被迫来到了这个世界上，生在了这样的家庭里。最开始是以为比别人已经高出一截了，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勺长大，不用受钱财的痛苦，一出生就站在了王者的高度。以为拥有了这些，以后将会顺顺利利的，不会经历各种的磨难，可这样却成了大家庭被利用的工具。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小狗。

可是现在，他却极其的后悔。

人生不能重来，他们只能被迫选择接受。

陆毅川说：“小小，你好起来我们就去找妈妈。”

陆毅川的额头抵着小小的手背，声音哑的厉害：“我们得接受这个世界的残酷，虽然会很累很难，但是这一路都会有爸爸妈妈陪你一起走过去的，这样想想也其实挺简单的。爸爸这一路走过来非常的难，小时候被所有人都看不起，决定我这样软弱欺小的样子，一定是会被社会抛弃的那一种人，他们都看不好我，可是我依然做到了，现在的这个位置成为了最厉害的强者。”

陆毅川说：“爸爸，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个哥哥小时候各方面都比爸爸出彩，所有人都喜欢他，看好他。当时爸爸也特别羡慕他能拥有妈妈陪伴帮衬，可我的妈妈却不在我身边……长大后，哥哥又和爸爸最爱的女人在一起了，他们还打算结婚。”

想到当时陆毅思跟唐阿肆过来送请柬的画面，陆毅川不禁笑出了声。

陆毅川跟唐阿肆，第三次见面的时候，那是小姑娘18岁生日。陆毅思带着唐阿肆上门宣布好消息。唐阿肆好像很害怕陆毅川，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甚至两个人单独相处时，他都会刻意的跑去假装上厕所，在厕所一呆就是大半天。最后还是被陆毅思从厕所里接出来的。

那个时候她为什么这么怕他呢？

陆毅川到现在还是不明白。

“陆毅川，这是嫂子，我们下个月初结婚，你来操办好不好？”

当时听到这句话的陆毅川，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和整个陆家反目成仇似的，把拳头重重的甩在哥哥的脸上。好在理智尚且还在。

让一个默默爱着她的人，帮心爱的女孩子操持跟别人的婚礼，还有比这更扎心的案例吗？

陆毅川愣了好半晌没有说话，最后还是被家里养了很久的一条金毛狗的叫声给唤醒的。

陆毅川刚开始走的是冷漠孤僻的路线：“不好。”

陆毅思笑了：“哥哥从没有让你帮我做过什么，这次也是第一次主动开口让你帮我操持婚礼，就这么不愿意吗？”

陆母说：“阿思，别让这个小杂种给你搞，万一他从中作梗搞破坏呢？妈妈帮你请最好的设计师给你操持，一定会办的特别的风光，不用他管，一切交给妈妈。”

陆母这话说出口后，小姑娘就带着异样的目光将陆毅川从头到脚的扫了一眼，这也是小姑娘正式看陆毅川。

眼睛却在陆毅川身上放了还没有三秒钟，便很快就收了回去，不再看他。

陆毅川讽刺的笑，那些事情他不想再提及了。

可是小小得受到一些刺激才能更容易的唤醒她的知觉。

陆毅川认为唤醒小小的记忆，其中有一部分就是提及小时候的他有多惨，从而让小小产生心疼感，想要保护爸爸，这样直觉就会回笼。

陆毅川说：“小小，爸爸小时候过的真的特别艰辛，小时候我的性格也是胆小如鼠，特别怕惹事。因为没有一个人替我撑腰。”

忽然，小小的所有记忆涌现了陆毅川的脑海。

小小因为是早产儿的原因，小时候特别爱生病，刚生下来，就在保温箱里住了两个多月才被接回家的。那个时候小小嘴还特别的叼，一般的母乳她吃不惯。陆毅川给小小尝试找过很多个乳母，没有一个母乳是小小满意的，每次喝了都会吐，并且会生病发烧。三个月不到的小孩子经常发烧，已经对身体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自从最后一次发烧过后，陆毅川就再也没有给小小喝过母乳了，一直都是吃各种钙片奶粉度过的。

五个月的时候，小小的身体好了一点点，不会经常感冒发烧了，但是整个人又极其的瘦小。看上去跟一个月大点的小孩一样。经过时间的推移，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小小身上，以至于她现在的身体状况都比正常人要好很多。至少不那么容易生病了。

陆毅川每次出去上班，小小就呆在家里被保姆照顾着。晚上下班的时间点，她又准时准点的蹲在电梯门口迎接着陆毅川，陆毅川从电梯出来，小小就会跑过去一把抱住陆毅川的大腿，陆毅川也会将腿边的小家伙一把拎起来抱进怀里。

就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五年时间，反反复复。

一大一小都不觉得腻歪，每天都做着这样的动作，脸上挂着的开心笑容一点都不少。陆毅川有时候认为，是小小重新拯救了自己。

是这个宝贝女孩将濒临死亡的自己重新拉到了正轨上，让他有了活着的希望，让他看到前面的路不再迷茫，而是眼睛里充满了光，像年轻时候一样，身上满是劲儿，想着如何去将事业做强做大，想着如何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宝贝女儿。

他的人生，他的一生，将为小小而活。

等小小慢慢长大了，他还要看小小的对象长什么样，还要替小小把把关。

他不会做一个扯后腿的父亲，也不会做一个，扫兴的父亲，他会全力以赴的支持小小的所有决定，不管好的坏的，他会都会站在小小的这一方。他将是小小背后最坚硬的那块墙。

陆毅川说：“小小，你答应爸爸明天早上就醒来好不好？爸爸想明天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不是医生来给你检查，而是你乖乖巧巧的睁着眼睛看我，嘴角挂着明媚的笑容，这是你给我的希望。”

陆毅川说：“小小，妈妈现在没有以前眼里有光了，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圈。从前的妈妈是个女强人，她特别的聪明，爸爸都特别的佩服她，她现在变成了这副样子，爸爸很心疼她，爸爸想你醒来后我们一起带妈妈回到正常的路，待她成为那个人人惧怕且欣赏的女强人。”

今天晚上陆毅川跟小小说了很多话，把从前那些不能说的和不敢提及的话都说了出来。

他的心瞬间得到了光明和豁然。

整个人一下子卸下了很多包袱，就轻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