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星辰夜 第248章 到头来两败俱伤（一）

楚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鼓作气毁去余下飞剑，破阵之后再出阵，与此同时身下掠起一道惊人白虹，楚铭不用看也知道是兽王，向青云刻意让部分飞剑探入地底深处，显而易见也是想“引蛇出洞”。但是因为楚铭及时离开，这头兽王并未追杀过来。

楚铭跃出深坑，向青云猛地睁开双眼，他的飞剑已经消耗殆尽，但是仍旧留存剑气，向青云把剑匣对准楚铭，剑气有如一条条蛟龙冲出跃起，疯狂撞向楚铭，楚铭如断线风筝往后倒飞出去，穷追不舍的剑气在脚底割裂，只是伤害不大，所以像是乱窜的电流，楚铭双腿肌肉僵硬。

向青云皱起眉头，剑气可以裹挟剑意与剑芒，他并非剑修，自然也就无法修出剑芒剑意，那么剑气的威力很难乐观起来。但这也足够了，在这种情况下，腿伤要比其他伤势更加严重许多，楚铭不可能坚持太久，只是向青云没来由有些失落，虽然他迫不及待地解决楚铭这个死对头，但是一想到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人陪他，他甚至开始伤感起来。

楚铭往后撞向一座金属假山，强行定住身形，双腿踏在半山腰，顿时感到有无尽滚雷绵绵不绝地从脚下冲荡而来，鞋袜处不断渗出鲜血，楚铭还是低估了剑气的威力，不仅仅撕裂皮肤，就连骨骼都有损伤。楚铭微微蹲下身，叹气道：“再跑下去，腿部伤势加重，恐怕连站起来都做不到，那就只能乖乖投降了。”

向青云直接撞向楚铭所在的假山，之所以这般果决，还是因为假山本身不算坚固，而且这座假山的高度寥寥不到十米，以向青云爆发出的冲击力，可以瞬间撞塌山体，说不定还能顺便把楚铭掩埋砸死。

楚铭一反常态不闪不避，而且还双腿发力带着身体激射出去，向青云放弃去撞山体，而是去与楚铭迎头相撞，向青云终究是略胜一筹，楚铭被撞得连连后退，砸在身后的假山之上，砸得假山略微倾斜、歪倒，就像是被斧头砍断的大树那样摔倒。

向青云雪上加霜地撞了过来，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假山炸裂开来，楚铭挥动桃木剑阻挡，但是在黑暗之中被夺走，然后听见木剑折断的声音。楚铭转而拿出一把黑铁长刀，这柄长刀是就地取材，楚铭先前潜入地下世界时得到了一块稀有金属，趁热打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磨成长刀形状，楚铭还没来得及测试长刀的锋利与坚韧，只是握着还算顺手。

“连通外界的通道已经关闭，你还想逃到哪里去？！”向青云提着一只油灯缓缓走来，这盏油灯的样式格外古怪，琉璃瓶中燃烧一团火焰，开口处斜插着一支青色香烟，只不过火焰的光芒微乎其微，哪怕在这样漆黑如墨的环境下都像是萤火。

向青云提了提油灯，原地旋转一圈，身形如施法一般古怪，停下之时，琉璃瓶中的火焰比原先雄浑数倍不止，赤红到近乎无法直视，飘荡而出的烟雾似乎要比剑气更加凌厉，根本就不是普通火焰可比。

油灯正在漏油。

楚铭瞪大双眼，因为先前向青云走过的区域，燃烧起熊熊大火！

火势的高涨肉眼可见。

向青云一怒之下，将油灯摔在地上。

油灯破碎，灯罩内部的星星之火摔落而出，铺天盖地在这个世界降临，火焰急剧升温，高度更是在节节攀升，原本巴掌大小的火苗在短短的几个呼吸的时间变成高山，这种改变堪称翻天地覆，坚硬如铁的金属大地被化为一滩灰烬。

“无所谓了，已经无所谓了。”向青云的眼神这一刻格外凌厉，气势更是前所未有的强大，每一步踏下，都是雷震之声，哪怕这里是坚硬的金属世界，也仍是如地动山摇一般晃动起来，最为可怕的是这股声势仍在继续高涨！

“烧不了天下第一大宗，就把筑基圣地烧毁了，说起来，这儿也是个洞天福地，器堂锻造铠甲刀剑所需的铁料，都是从筑基圣地开凿所得。所以毁了筑基圣地，器堂将会减少军械的出产，无形中削弱东阳**队的力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向青云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事实上，他所持的油灯乃是大型杀伤性武器，东阳国的律法称之为违禁品，足以让人族诛的那种，甚至这还不能让人泄愤，因为油灯烧毁一座几十万人的城池都绰绰有余。

向青云作为一个卧底，深谙过河拆桥的道理，打算在跑路前点燃油灯，把宗门烧得灰飞烟灭，只是这个愿望显然实现不了了，向青云只得退而求其次，毁去宗门的筑基圣地。这也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他已经做好葬身火海的准备，因为他不想留下遗体，只希望在大离国有一块自己的墓碑，功绩像郑国公那样被人熟知。

向青云低下头，他的双手逐渐变得晶莹，猩红的血管尤为瞩目，他在吸收天地力量，更确切的说是地煞之气，他吸收筑基圣地的地煞之气筑基，自然能够控制这股力量，他的气息似乎与这座天地融为一体。向青云身躯一震，将身体内积攒的煞气宣泄而出，煞气如大潮向前翻涌而去，掀起无数阵破空之声，煞气属性冰冷，于是这个世界的温度随之剧烈一降，甚至火势都衰竭许多，冰火交融的景象难得一见，楚铭时冷时热，感觉自己都快出现幻觉了。

楚铭抬起头，恰如千军万马奔腾的凝实煞气遮住了他。

下一刹，不见楚铭身影，兴许已经和金属地表一样冻成齑粉。

向青云身形暴起，一戟斜劈而下！

落在楚铭身前，势如劈杀！

一戟劈下，向青云十指指缝渗出无数血丝，难以想象这一戟的劲道是何等可怕，但是楚铭拿出从朱叛道陵墓所得的龟壳，举过头顶，大戟就被轻描淡写阻挡下来，龟壳稳稳当当悬在半空。向青云感到不可思议，哪怕是器堂引以为傲的军用护盾，在这一戟的劈杀下也要对半碎开，然而龟壳毫发无损，甚至将全部劲道都给反弹回来。

“好你个药堂中郎将，何时变得这般缩头乌龟了？！”

向青云不去管被弹开的大戟，稳住身形，双拳怒砸而出，出拳速度之快，以至于拳击声连绵不绝，龟壳被砸得怦然作响，但仍旧没有半点裂痕，反而是向青云虎口迸裂，洒在龟壳上的鲜血格外刺眼。

向青云缓慢收起双拳，早已是气喘如牛，就连腰板都挺不直，像是一位佝偻老人。

不知不觉间，火势已经包围两人。向青云不以为意，反正他已经接受自己被烧死的结局，这个时候怎么可能退缩？楚铭虽然害怕，但是害怕只会更快落败，只能咬牙苦战下去。

额头渗出汗水，身体更是快要湿透，火焰带出一阵阵浓郁黑烟，人体根本不能吸收，哪怕是筑基之修也不行，最后会活生生窒息而死，楚铭已经抓狂，实在理解不了向青云的疯狂。

楚铭意识到再不跑就晚了，但是再想逃跑已经难如登天，四面八方的山体正在陆陆续续倒塌，要知道所谓的金属假山，其实就是由无数金属残骸堆积而成，更确切的说是废墟，一大片破破烂烂的残垣断壁，到处都是破洞，但却是一个藏身的绝佳之所，此时在火焰的灼烧之下，假山一一解体。

楚铭忽然觉得危险即将来临，虽然疲于应付向青云，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是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高空降落，楚铭凭借直觉往后退去，向青云也僵在原地，转瞬之后，一颗火流星划破夜空降落在两人之间，火流星其实就是燃烧着的巨大金属块，少说都有几千斤重，而且还带着火焰，一旦被砸中，后果不堪设想。

哪怕是强势的向青云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楚铭趁着这个机会，脱离火焰蔓延区域，抹去额头滴落在眼皮上的汗水，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咳嗽起来。

好一个放火烧山！

黑烟异常浓郁，哪怕从小吃惯了生食的楚铭都感到一阵作呕，胃中翻江倒海起来，痛苦得想要剖腹。楚铭有筑基体魄，皮肤不至于烧伤，但是无法抵御吸入体内的黑烟，这简直比毒药更加可怕，哪怕只是吸上一口，都会损伤脏腑，药堂至今没能研究出解药，楚铭不得不屏住呼吸。

楚铭环视四周，只见火势愈来愈大，如同血红的彩霞晃来荡去，火光远远映照而出的昏沉阴影，也显得妖异诡谲，楚铭蹑手蹑脚地离开，大火无形中起到掩护效果，但向青云还是追了上来，阴恻恻笑道：“师兄怎么这般沉不住气，才多长时间就坚持不住了？你逃不掉的，最终会被火焰吞噬，燃为灰烬，我也是这样，连一丝一毫的骨灰都不要留下。”

“你真是疯了，自己想死还要拉上我。”楚铭皮笑肉不笑。

“你想逃？”

向青云哈哈一笑，更加得意忘形几分，他猜想自己做出这样不可理喻的举动，已经吓破了楚铭的胆量，果然六亲不认的人最是可怕，但是手持金属长刀且并未迈步的楚铭身体旋转一圈，双足渐渐离地，然后向着这里一撞而来！

刀光几近圆月。

心头一震的向青云退缩了，这一记刀势曾杀死林蓉蓉，让他记忆犹新。

但偏偏向青云退无可退，因为火势蔓延的速度实在太快，已经将向青云与楚铭“一网打尽”！火势之汹涌可以说是水泄不通，想要冲出去绝不容易，这大大超出了向青云的预料，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也会成为瓮中之鳖，与楚铭一同进退两难。

向青云有一种感觉。

但凡他再迟疑一个呼吸，就可能成为楚铭的刀下亡魂！有了这个觉悟的向青云不进反退，双脚踩地骤然发力，双手紧握的大戟就以出枪式呼啸而去，楚铭终究是只有一条手臂，与向青云短兵相接之后，没有占据任何优势，只是撞击出一声巨响。

锵！

两把兵器碰撞！

两把兵器都反弹出一个惊人幅度，好在最后没有脱手而出。

楚铭手腕抖动，落下第二刀，向青云毫不迟疑地手肘弯曲，大戟随之垂下且横放，作抵挡之势，一刀重重砍下，火星四溅的同时，爆出了清脆悠长的金石撞击之声。楚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刀，然后向着对方的腰腹处横抹而去，向青云被那一刀劈得双脚陷入寸余金属大地，膝盖微弯，随着楚铭的抽刀离开，压力骤减。可面对袭向腰腹的刀，又有些大感棘手，身体用力一拧，一避再避。只是楚铭手中刀挥舞得太快，虽然没有“横抹为线，立劈如柱”的效果，可也快得让人头昏目眩，根本捕捉不到下一刀的落点。

“你敢放火烧山，要是让宗门知道，你还能活？”

楚铭面无表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向青云已经忍无可忍地没入火海。楚铭唯一的一条手臂酸麻，手指已是忍不住颤抖起来，但攻势依旧强如潮水，连连递进，长刀所过之处，堪堪消去大火，就像是撕裂一张红布，揭开藏在暗处的向青云。

向青云此刻火焰缠身，强提一口气，滔天火焰就被震出体外，可几乎是一瞬间，熊熊烈火再次扑身而来，无穷无尽绵绵不绝。楚铭身上同样火焰不绝，但屏息凝神，全然不受外界环境影响，一刀一刀递出，已是逼得向青云不敢后退，否则陷入火海深处必死无疑。

但楚铭突然慢了一刀。

不仅是持刀之手开始颤抖，就连整个肩膀打颤不停，整条手臂除了抖动外几乎是没有知觉。

这慢下的一刀，出现了一个间隙，即便楚铭在转瞬间弥补，但是向青云十分巧妙的抓到了这个机会，身体稍作停顿，就斜提大戟以奔跑姿态绕开楚铭，踉踉跄跄地向着火海外冲去。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水源，也不会下雨！你随便放的火，可能永生永世都熄灭不了，那么最后这个世界将会成为火域！我知道你疯，但是没想到已经疯到这个地步了！”

说这话时，楚铭提刀凭借直觉斜劈而去。

因为这个转瞬即逝的间隙，即便是向青云的速度再慢，轨迹偏移再小，都难以再次瞄准。

但这一刀正好劈在了向青云的一侧肩头！

楚铭奋力抽刀，以对撞的攻势提刀横抹向青云。

向青云低吼一声，身体侧开，但是已经避之不及，只能硬着头皮挥舞大戟。

大戟再次被弹飞。

不仅如此，一刀之后，楚铭的整个身体轰然撞了过来！

被撞出数十米外的向青云瘫软倒地，霎时间被火海团团吞噬，不见踪影，可能已经尸骨无存。

“放火烧山？明明就是自掘坟墓！现在好了，就算是我想帮你收尸都不可能了。”

讥讽一声，楚铭直接抬起手，长刀随之上升，张嘴叼住，手臂颓然落下，皮肤上的青筋呈现扭曲状，楚铭已经精疲力尽。

楚铭转过身，轻轻吐出一口气，但在火海扭曲的声音中，突然传来一声回荡的咆哮，震得楚铭耳膜生疼。这一声咆哮以声源处为中心，前后两侧的火海迅速推开，一**火焰骤然就翻滚过来，推波助澜之下，火海轰然倒灌分解，如一挂红霞径直倒扣在了楚铭身上！

火焰如大潮铺展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炽热的火舌舔舐着一切，达到熔点的金属像是岩浆，流动，翻滚，时而交汇融合，时而分道扬镳，散发着窒息的高温和耀眼的光芒，这样的高温环境下犹如世界末日，楚铭感觉自己就快要融化，哪怕拥有筑基体魄，也不可能长时间抵抗火焰的炙烤。

楚铭躺在地上，他不得不休息一会，但前提是先脱离汹涌火海，于是他咬着牙开始背部蓄势发力，双脚往后一推，倒滑出去一百余丈，堪堪离开了火海的范围。

精神一振的楚铭狼狈翻身，单膝跪下，长吐一口气，身上火焰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嘴中仍是使劲咬着长刀的楚铭膝盖伸直，缓缓起身，但伤势之重几乎要让他昏死过去。

楚铭抬起头，缓缓攥紧拳头，突然瞪大双眼。

远处。

向青云周身金光弥漫，矗立在火海之中，身后更有一头金色巨犀的虚影，似如法天象地，但气势太弱了，真正的法天象地应该是顶天立地的才对，绝不可能是这般过家家的样子。事实上，向青云拥有太古遗种的血脉，只是平时不会轻易显化。无论怎么说，向青云的战力都已经悄然暴涨，他刚才仅仅只是一吼，就能让火海为之倒退，向青云的遗种血脉在提升境界后毫无疑问发挥出了更大的优势，他与巨犀缓缓离开火海，皮肤渐渐枯木逢春，身上火焰全无，也无半点烧焦痕迹，隐隐约约还有金光流转，汹涌澎湃。

但是就在此时，天幕之上的结界如被一只巨手撕开，露出一条肉眼可见的裂缝，不知有多少人下饺子一般跳了下来，试图熄灭不受控制的烈火。

向青云放火烧山，火势之大如要烧毁整座金属世界，很快就被外界察觉，所以才会紧急召集人手过来灭火。其实宗门常常走水，毕竟是一个两万人的家庭，失火再正常不过，所以对于灭火也颇有心得。

哪怕是用最笨的方法，也能组织两万人，每人提一桶水也把大火浇灭了。

不到一个时辰，如雨后春笋冒出的火焰就熄灭得一干二净，大战三百回合的楚铭与向青云已经吸入太多浓烟，意识模糊，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若非两人毅力惊人，不然早就昏迷过去。楚铭与向青云都被迅速抬了出去，接受药堂弟子的治疗。

——

（明天可能还要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