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星辰夜 第273章 折冲拓境

开春之时，楚铭一行人终于赶到前线，但是来得太晚了，军中爆发的瘟疫已经稳定下来，军营之中士气高昂，没有预想之中的人人自危。楚铭一行人凭借着路引令牌，畅通无阻地进入渭州城战场，直接被一名甲士领入战场后方的营帐，药堂堂主崔之安坐镇于此，满脸写着忧心忡忡，见到楚铭一行人平安到来，他缓缓流露出笑意，询问道：“你们有没有受伤？”

楚铭一行人神色各异，看来崔之安已经知道药堂弟子遇刺的消息了，事实上，这位药堂堂主消息灵通，还知道更多幕后之事。董千秋回答道：“路上虽然遇到一些波折，但是大体上还算顺利，只是我的两个同伴，不幸被敌国刺客杀死，所以不能来前线支援了！”

崔之安叹气道：“你那两个同伴的名字，待会记得去刘长老那边登记，越详细越好，若是可以的话，宗门会派人看看能否找回他们的尸骨。”

董千秋叹气道：“多谢堂主的好意。”

崔子安轻声道：“出了这种事，谁也意想不到，你们能够活着回来就好。说起来，你们立下了大功一件，真是给药堂长脸，只是如今正值战时，不宜举办娱乐活动，所以只能在之后对你们论功行赏了。”

董千秋惊讶道：“堂主都知道了？”

与刘富商一战，已是闹得满城皆知，皇帝龙颜大悦，不顾旁人反对邀请此役的最大功臣拓跋入宫面见天子，本来楚铭一行人也应该在其中，接受皇恩浩荡，可偏偏因为支援前线而白白错过这个机会，好在拓跋没有独吞功劳，反而是重点提了楚铭一行人的名字，甚至说要是没有这几人舍生取义的帮助，不知会让刘富商祸害多少百姓。

比起北方野人，皇帝显然对药堂弟子更有好感，于是给已至前线战场的崔堂主写了一份密信，信中讲述了药堂弟子遇袭一事，而且还毫不吝啬地表扬了楚铭一行人，直接称其为国之栋才，崔之安倍感欣慰，只是董千秋与楚铭他都认识，独独没有见过这个名为宁幽的女子，神色诧异起来，董千秋微微加重嗓音说道：“此女乃是药堂新弟子，堂主您没有见过也很正常。”

崔之安也不再纠结于此事，淡淡道：“你们才来到战场，可以先适应附近的环境，之后再看看给你们安排怎么样的任务。”

崔之安转过身去，缓缓离开。身份不明的宁幽松了一口气，既然能够瞒过药堂堂主，想来之后不会再遭到怀疑。楚铭这一路上听到过诸多小道消息，皇帝为了将国内奸细清洗一空，不仅出动了禁军，留在宗门的器堂弟子与法堂弟子亦是陆续出动，配合禁军一起锄奸。

作为同门，法堂器堂多多少少生起兔死狐悲之情，虽然平日里不怎么待见药堂，但也绝对不允许敌人欺负自己的师兄师弟。

于是下手更狠，一旦抓到可疑之人，就要不由分说送入牢狱之中严刑拷打，这可绝不是小打小闹，此次执法队也亲自出动，要知道五室也被称之为刑室，以用刑出名，作为五室精英的执法队更是深得真传，折磨人的手段炉火纯青。如此大势下，蛰伏各地的刺客已是纷纷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人人自危，所以楚铭的南下之路格外顺利。

但是楚铭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离开宗门赈灾的药堂弟子满打满算共有四千人，但是能够顺利抵达前线不过是两千出头而已，这就导致人手不够。好在渭州城的守将在瘟疫爆发之后，选择采取守势，闭城不出，哪怕大离军队采取攻敌必救的阴险策略，渭州城守将仍是无动于衷，一心一意治疗感染瘟疫的兵卒，愣是像个缩头乌龟，极大程度上减少了伤亡，使得局势勉强还在控制范围之内，逆风翻盘的希望还很大。

只不过代价也相当巨大，守护渭州城的阵法已被敌军轰然打碎，东阳军队当然可以选择继续死守，但是士气必然跌落谷底。

事实上，大离军队虽然占尽优势，但也是怨声载道，因为瘟疫不仅仅祸害了东阳军队，大离军队同样是深受其害，毕竟以瘟疫可怕的感染速度，根本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死个几千几万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虽然这场瘟疫的始作俑者是大离皇帝，但罪魁祸首并非一人，因为真正将瘟疫制造出来的是草原上的十八部之一，并非是大离皇帝，大离皇帝只是负责将瘟疫传入东阳国而已。可笑的是，虽然三方都有抵御瘟疫的办法，但是效果不尽相同，甚至一开始无论是大离国还是草原部落，都隐隐控制不住瘟疫，还是东阳国最先稳定大局，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其中药堂弟子功不可没，大离皇帝气急败坏之余，只能自顾自叹息不止，灵枫谷三堂之中以药堂存在感最弱，一向来被人轻视，但是未必不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大离皇帝对此忧心忡忡，堂堂天下第一大宗，果然名不虚传，大离皇帝害怕这一战失败，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无论如何都要打垮东阳国这个五百年国祚的庞然大物。大离皇帝下定决心趁热打铁，因为他很清楚自身的资源不足，与东阳国是天壤之别，一旦没能在短时间内取胜，让东阳国喘过气来，哪怕积攒再多的优势都会被消耗殆尽，最后胜负扭转，反而是大离国有灭亡之灾。如今渭州城的守城大阵已被攻破，大离皇帝试图一举奠定胜局，于是派出了一支仅仅只有五六百人的军队。

炼气士兵团！

但是为首之人没有任何生机可言，既然不是死人，那么就是傀儡了。

这具傀儡身高一丈，身披一件赤红如血的甲胄，虽是人形，但是双手如龙爪，脊椎如龙脊，头颅如龙头，身具如此异象，所以显得格外雄壮彪悍，更有六道龙形劲气环绕在他周身，向着渭州城缓缓而去。

——

渭州城的大体位置在东南边境，占地广袤，东西南北共开三十三门，街道更是两百多条，连通附近城池，易守难攻，万军辟易。以往太平时候，商店市场集中，分为东市与西市，每市占两个街坊大的面积，日常用品一应俱备，战马烈酒出类拔萃，皆是货真价实的好货。就东南边境而言，这两座商市中的商品几乎是占据了销售总量的半数以上。

渭州城扼守东南门户，是人为打造的咽喉要地，城墙高六丈，以优等石砖打造而成，防御体系之坚固，不仅常年驻军两万以上，而且还布置有一座由灵枫谷耗时数年打造而成的阵法，虽然比不上护宗大阵，但是也足以抵御敌军的数百轮攻势。

只不过东南边境战火连天，渭州城隐隐有失守的征兆，势在必得的大离皇帝为此不惜派出炼气士兵团。

光耀七年，春。

春天万物复苏，盎然绿意以北方草原最重，又以南方边陲最轻。

东阳军队为了顾全大局而一再忍让，使得大离军队有机可乘，攻破了渭州城的护城大阵，终于为北伐之战迈开了第一步，这可以说是一个难得的喜讯，更是一个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机会，因为东阳军队始终闭城拒战的行为，给了大离军队乘胜追击的机会，争取一鼓作气打通渭州城这道东南门户。

但说得容易，仅是东南边境这一区域，东阳国就最少有十万军队，精锐兵卒更是占据一半以上，反观大离国，哪怕倾家荡产一般招兵买马，再加上有草原部落明里暗里的帮助，也不过是堪堪凑了六十万兵力而已，数量虽多，但是质量参差不齐，甚至其中还有老弱妇孺，不然早已杀破东阳国的东南防线。换而言之，大离皇帝若是真的有百万雄兵，何必处心积虑地散播瘟疫、谋害药堂弟子？

仅有数百人的炼气士军团在渭州城城门前停下脚步，再也没有动作，但是渭州城的守将与崔堂主却是如临大敌，眼神阴沉到了无以加复的地步，要知道哪怕是数万大军压境而来，都不至于让他们如此紧张。

炼气士军团值得所有人重视。历史上曾有一人凭借区区几千人的军队，打遍天下无敌手，真真正正做到了举世无敌、天下无双，战绩甚至直追朱叛道，被后世誉为战神一般的人物。此人名叫折冲拓境，出生于北方草原，要知道草原上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而且等级观念远比今日严格，大多数人都难有出头之日，出身寒微的折冲拓境不得不背井离乡，趁着乱世大放光彩。

当时天下格局与今日截然不同，草原部落前所未有的鼎盛，无论是东阳国人的祖先，还是大离国人的祖先，都只能北方野人的铁蹄下匍匐颤栗，俯首称臣，将大好江山拱手让出，以至于国势国力江河日下，头一次处于亡国灭种的边缘。但是折冲拓境这个搅屎棍，吃里扒外抢夺族人千辛万苦打下的地盘，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短短几年时间，便将已经入主南方的族人全部赶回草原，并且他与他的军队洁身自好，起码从来没有干过丧心病狂的屠城之举，于是折冲拓境成为被侵略者的救世主，理所应当地建立帝国。

折空拓境从未拥有过龙池，但是打下的疆域，不输今日之东阳国，甚至不出意外的话，本来还可以统一北方草原，但是族人不按套路出牌，让第一寺以龙池之力镇杀折冲拓境，一代天骄凄惨收场，从此退出历史舞台，因为没有龙池的原因，他的帝国不到一年就分崩离析，从开始到结束如同昙花一现，成了历史上最为短命的王朝。

好在折冲拓境将自家族人打得元气大伤，使得他们无力南下，所以哪怕他的帝国烟消云散，都仍是要比以前太平。

时至今日，折冲拓境仍旧被人津津乐道，不仅仅是他本身的传奇色彩，更多的是他开创了全新的战争体系，他凭借几千人就能无往不胜，靠的就是全员炼气士。

但要知道炼气士虽然强大，也不可能人人以一敌百，靠的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办法，以自身为容器，不断吸纳其他炼气士身上的气血。众所周知，炼气士以蒸发气血获得战力，换而言之，气血越是浓郁，炼气士战力就越是强悍。

所以炼气士吸纳其他炼气士的气血，战力就能够节节攀升，每次对敌前，折冲拓境都是单枪匹马上场，但是他的炼气士军队却在背后推波助澜，提供源源不绝的气血力量，硬生生将折冲拓境“哺育”成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天神，但这弊端仍是不小，因为炼气士军队虽然实力强大，是当之无愧的虎狼之师，但是对皇权的威胁太大，哪怕是皇帝有龙池在手都不能安心。只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折冲拓境死后不久，他的帝国也随之土崩瓦解，世人都看到炼气士军队的弊端，除非由皇帝控制，不然始终是一个变数。于是在一代代人的努力之下，创造出了炼气士傀儡，虽然是死物，但却是炼气士军团的主心骨，也是以龙池之力打造而成，因此绝对服从于皇帝。

大离国有一具炼气士傀儡，东阳国当仁不让，有一具更好的炼气士傀儡，只不过鲜少用于战场之中，往往用来护送重要物资。大离皇帝舍得让炼气士军队来攻城，实在是下了血本！

难道不怕血本无归？

众目睽睽之下，大离皇帝派出的炼气士军队迅速结成阵型，井井有条，此阵型由大名鼎鼎的折冲拓境所创，蕴含阴阳五行之理，据说是折冲拓境看过“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句千古名言过后，豁然开朗，这才创造出了震惊天下的炼气士兵团。

炼气士修炼五脏六腑，其实暗藏玄机，五脏对应不同的属性，肝对应木，心对应火，脾对应土，肺对应金，肾对应水，所以炼气士的修炼选择远远要比其他人更加广泛自由，可以任选一脏器修炼。折冲拓境做了更多的阐述，五脏六腑也可以对应春夏秋冬四季，例如秋属金，所以对应肺。不难看出，折冲拓境的这个阵型擅长借助天地之力，讲究阴阳互调，甚至就连折冲拓境自己都承认，他追求的是天人合一之境界。

折冲拓境死后，便有无数兵家大能研究他所开创的阵型，可惜两千多年来都没有什么进展，更别提完善这座骇人听闻的大阵。

当渭州城下的炼气士兵团结成阵型，那具以龙池之力打造而成的傀儡伸展四肢，暴涨出一股惊为天人的气势，更是隐隐约约勾动天地之力，本来光彩夺目的云层霎时间变得一片暗红，弥漫着一股压抑气息。

渭州城内群英荟萃，一共聚集了二十余名万夫长，还有一位药堂堂主，如此恢弘的阵容，无论放在何处都是中流砥柱的存在，所以渭州城的守军哪怕一直避战，都仍是有着必胜信心，但若是不能制止大离军队蹬鼻子上脸的举止，士气必定会一降千里。如今二十余位万夫长与崔之安共同站在巍峨的城墙之上，气氛剑拔弩张，一名熊姓万夫长惊呼道：“珠帘军！”

折冲拓境出现之后，炼气士军团对于每个强盛王朝而言，都是必不可少之物，事实上，大离国对此更加重视，早在立国之时就刻意栽培炼气士军团，时至今日已有不菲的成果。两害相权取其轻，东阳国则选择先扶持以开国皇后命名的宗门，等到灵枫谷成为天下第一大宗以后，才去编制炼气士队伍，虽然比大离国晚上一步，但是后来者居上，炼气士军队的整体战力胜过大离国一筹，只是至今没有动用，显然是要当做底牌。

大离国炼气士军队的名字名为珠帘，是以那具傀儡命名，这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崔之安平静道：“先让崔某去领教一下所谓的炼气士兵团，如有不测，还请诸位接应我。”

熊姓万夫长犹豫了一下，皱眉道：“敌人之所以这么快就派出珠帘军，目的应该是消耗我们这些主心骨的战力，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发动一场轰轰烈烈的攻城战，这炼气士傀儡十分可怕，你我未必是对手，若是上了，其实未必有多大的损失，毕竟论兵力，我们不如大离国，但是论高手数量，可是高出敌人数倍不止！所以这一战可以打！”

崔之安笑道：“正好崔某不懂得行兵打仗，就是真的与那傀儡两败俱伤，也不影响你们的战略部署，所以由我上再合适不过。”

熊姓万夫长挠头道：“总觉得有一些古怪，炼气士军团确实足以影响一场战争的输赢，但取决于进入战场的时机，这个时候太早了，不仅提前暴露了这个底牌，而且所能创造的意义也不大，就怕是有诈！而且来的不可能只有炼气士兵团，要知道炼气士兵团何其珍贵，怎么可能孤军深入？所以大离军队很有可能准备好了接应。”

“就算有诈，崔某也不可能害怕，烦请你们专注一二，若是崔某不敌，还需要你们施以援手！”

虽然万夫长说得神乎其神，但是崔之安满脸的云淡风轻，没有视死如归的坚毅神采，也没有感到忐忑不安，这位堂主直接跃出城墙，伸手一召，天空之中掠来一道剑光，瞬间激撞在了作势破开城门的炼气士傀儡的胸膛上，炸裂出大片火光。

一剑之下，不但在傀儡上留下伤口，而且还贯穿它的胸膛。但傀儡是以龙池之力打造而成，岂会如此不堪一击？这一剑的前冲势头戛然而止，破空速度而产生的白气激流更是荡然无存，这柄剑升起一阵浓郁烟雾，迅速不见踪影，竟是在眨眼间熔化成灰！

崔之安眼神一凛，硬生生收住接下来的攻势，脚步往后一退，熊姓万夫长在身后遥遥说道：“傀儡之所以如此强大，是因为它得到了数百名炼气士的力量反哺，都说擒贼先擒王，但这会怕是要反着来了，先把那些小喽啰干掉，这傀儡也就不攻自破了！”崔之安点了点头，但事实上，结阵的炼气士兵团无异于是一道阵法，傀儡是阵眼，要想毁去阵法谈何容易？

大离军队为了攻破渭州城的守城大阵，足足耗费了数月时间，炼气士阵型更是特殊许多，虽然表面上看平平无奇，但是其中暗藏大玄机，数百名炼气士牺牲自身气血去拔高傀儡的战力，却几乎没有任何战损消耗，因为炼气士气血绵长，战力稳定而持久，所以崔之安要应付的，是战力不断攀升的傀儡与战力如初的炼气士军团！

此消彼长之下，崔之安迟早会体力耗尽，但是炼气士兵团还能保持完整战力，所以拖得越久，崔之安的胜算越是渺茫。

那些炼气士成员四处乱跑，以此躲避崔之安的进攻，看似杂乱无章，实则井然有序，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傀儡战力的平衡。崔之安虽然是药堂堂主，但战力丝毫不弱于法堂与器堂的堂主，境界已至三境巅峰，距离破境只差一线。

但是论厮杀技巧，崔之安就有些技不如人了。虽然傀儡以自身力量硬生生炼化一剑之威，可也被这一剑撞得向后爆退百丈，崔之安没有急于乘胜追击，反而是这具炼气士傀儡蹬鼻子上脸，张嘴吐出一道粗如水桶的龙形劲气！

但这道龙形劲气只是一个障眼法，尚在半空就炸裂开来，瞬间一片红雾朦胧，弥漫方圆百丈，伸手不见五指。崔之安哪怕反应迅速，当机立断试图撤出这片区域，都仍是晚了一步，凭借直觉望向头顶，只见那惊世骇俗的炼气士傀儡骤然降临，崔堂主重重一挥袖，袖口内数十柄飞剑呼啸而出，每一剑都裹挟雷霆之势，但是被炼气士傀儡给全盘接纳。

傀儡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般坚不可摧，反而像是纸糊的一般，一触即溃，被飞剑划得面目全非。只不过傀儡难以杀死，倒像是地府的冤魂，就算被飞剑割破全身，战力也不会下跌多少，因为它有强大的自愈能力，蒸发气血获取力量的同时，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