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长歌 第37章 祭旗

我望着那张照片，怔怔的发愣，这水汪汪的大眼睛，这甜甜的小酒窝，这……这不就是115师的那个卫生员吗？只是照片上是一头披散着的长发，不是那两个短小的麻花辫……她的照片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她的家吗？还是她的夫家？据说这个年代的人结婚都早，这个姑娘不会已经嫁人了吧？

“壮士，壮士？”一阵呼喊声将我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我赶紧收回目光，收拾心情，回头看向正堂主位。

只见孔老先生四平八稳的坐在主人位置上，正笑吟吟的望着我呢！我赶紧躬身施礼到：“老先生好！末进后学林晓松，拜见孔先生！”这套说辞也是前世看电视剧里看来的，谁知道用在这里对不对！

“哪里哪里，林小友抬举了，孔某愧不敢当，请坐，请坐！”孔老先生似乎很开心，抬手作出“请落座”的手势。

“小子不敢与先生称友，望先生还是唤我晓松吧！”我谦卑的拱了下手，转身在旁边的客座上坐了下来，马上就有丫鬟送上热茶和几样小点心。

“好好，晓松啊，我看你应该是念过书的，怎么会当兵了呢？”孔校长笑呵呵的望着我说。

“先生，我其实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读过书，可能应该是读过书吧！”我抱拳拱手回答。

“哦！此话怎讲？”孔先生不解的问。

“我在战场上脑袋受了伤，完全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以前读没读过书，不过我是识字的，照想应该是读过书的。”我笑着回答道。

“哦！原来如此，这也确实叫人匪夷所思！怎么又从军了呢？”孔校长捻着胡须微笑点头继续问。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在此国家社稷存亡之际，在下宁做百夫长，不为一书生。弃笔从戎，愿以某微末之躯，筑民族危难之墙！”

“说的好！你是好样的！你们川军都是好样的！”孔校长大笑着，击节赞叹道。

“什么好样的，其实也就是别人眼中的垃圾部队，不被人待见的部队。”我想起被别人泼过的脏水，就有些心里不平衡的说。

“前几天，我听到一些消息，其中有一个消息让老朽汗颜啊！”老先生没有理睬我的抱怨，忽然换上了一副悲愤的表情说道。令我有些疑惑。

“前两天，有南方家书寄到，信中说了一件事情，说你们川军的第23集团军145师师长饶国华将军，在广德阻击鬼子进犯南京的战役中失利，于11月30日晚自杀殉国。我看了很是感动！想到晋军弃城而走，你们冒死打回来。在我看来呀，你们川军都是好样的！这段时间我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其实晓松啊，你也别把这些谣言放在心上，你们打你们的仗，让那些胆小懦弱之辈嚼舌根去吧！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述！”老先生最后这几句话说的豪气干云，掷地有声！

我也被老先生的一番话说的挺起了腰杆，对呀，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述，干嘛还生眼前这些跳梁小丑的气啊！

心情一放松，我就想起了那个小酒窝的事情，于是指着那张照片试探着问孔校长：“先生，我想问一下，这个女孩子是您的什么人啊？”

“那是我的孙女梦雅，怎么？你认识她吗？不应该啊，她在西安上大学呢，不过很久没有给家里来信了，也不知道现在咋样了！”

啥？这个小酒窝孔梦雅是偷偷参加八路军的呀，这个可不敢给老爷子瞎说，不然要出大麻烦！

“怎么可能认识呢？我就是觉得她和您老长得很像，求证一下而已……”我急中生智，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又和孔校长聊了一会儿，我就以军务繁忙为由推辞了晚饭，离开了孔家回到了前沿阵地。

我刚走进到连部外面，就听见邵先志在屋里发着脾气，大声咒骂。

这又是咋了？又有谁惹到咱们邵大连长了，我一头雾水的掀开门帘钻进连部。

眼前看到，孙排长和胡副连长都在旁边站着，邵先志来回踱着步，嘴里大声咒骂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脏话，我走到孙排长旁边捅了捅她的胳膊，用眼神询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排长想了想，就拉着我走出了连部，在战壕里走了几步，来到一段暂时没有人的地方，眼睛红红的对我说：“小鬼子开始进攻南京城了，听说守城将领唐生智丢弃部队，自己跑了！邵连长听完就炸了，说当官的只顾自己性命，苦了那些舍命抵抗的兵了！”

我一听，不由呆住了，对啊！我怎么忘记了，今天是1937年12月6日，而后世的纪念日是12月13日，也就是说，再过一个星期左右南京城就会被攻破，近30万中国人就会被屠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像用刀在使劲捅。前世我也没少听大家谈起“大屠杀”，但那毕竟过去了很多年了，在年轻一代的意识里并没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痛。而此时此刻的我，一直在和日军战斗着，亲眼见识过西回村的屠村惨景，心态已经完全的不一样了，对鬼子的仇恨已经上升到了顶点，恨不得现在就开始进攻，杀入鬼子的阵地，杀光所有小鬼子。我们在悲愤中又度过了两天，天气更冷了，我看着阴沉的天上铅块似的云，心中哀叹，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雪了！

“晓松，把孙排长喊上到我这里来一下”，邵先志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和王承裕一起往连部走的邵连长，答应了一声就去找孙排长了……

当我和孙排长走进连部，就见邵连长阴沉着脸，王营长也怒气冲冲。

“龟儿子，气死老子了，这个阎老西说咱们作战不利，还乱抢东西，不要咱们了，要我们离开二战区。一战区说已经接收了咱们川军李家钰的第47军，不需要更多的川军了。咱们现在居然变成没人要的了，你们说气不气人！”王承裕见我们进来了后，恨恨的说。

“那我们咋办？没人要就没地方打仗了，我看啊，干脆回去算求了，不和这些龟儿一起耍了！”邵先志也愤愤不平的说。

“不过啊，还好有人看得起我们，急着催我们赶快去呢！”等我们发泄了一会儿后，王承裕才无不感叹的说道。

“谁？谁这么看得起我们？”我们顿时都好奇的看向了王承裕。

“第五战区的李宗仁长官，李长官说了，自古川军耐苦战，不要川军的人都是瞎了眼的，他现在急需要我们这些铁血汉子的增援，让我们尽快赶到山东南部靠近台儿庄的位置，和他一起打鬼子。”

“好！”大家伙情不自禁的发出一阵欢呼，而我则心中一沉：这是要去打台儿庄战役吗？虽然前世我知道台儿庄大捷，当然，我相信几乎全国人民都知道，但是据说也是一场惨胜。我从没认真看过相关的介绍和资料，并不知道川军居然也参加了台儿庄战役，这千里赶去的我们，但愿不要伤亡的太惨重……

三天后，我们接到命令，和友军第17军交换了防务，撤出阵地，去平遥火车站集合出发。这回我们乘坐的火车没有遭到日军的轰炸，一路平安的抵达了黄河的渡口——风陵渡。

黄河风陵渡，位于黄河从北到南，继而从西折向东的转折处，因为风陵而得名。相传这里是黄帝的贤相风后发明指南针战败蚩尤的地方。风后殁后，黄帝把他葬在他战斗过的地方，谓之风陵。由此，渡口称风陵渡。这里是“鸡鸣一声听三省”的渡口，连接着晋、陕、豫三省。黄河经过九曲十八弯奔流到潼关附近，因受华山所阻，折向东流，风陵渡正处于黄河东转的拐角，是山西、陕西、河南三省的交通要冲，也是黄河上最大的渡口。

我站在这个黄河上最大的渡口前感慨万千，前世的我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站在黄河岸边上，望着滔滔黄河水滚滚东流。我们静静地等待着船只，因为我们需要渡过黄河，奔赴未知的战场。

前方很多的船家都围着我们王师长说着什么，乱哄哄的，我们一队队的站在黄河边干等待着。没过多久，那些船家又乱哄哄的支起来一根长长的竹竿，杆子上好像还有一面旗帜。

我仔细看了看，离得有些远，实在看不清，也不知道这些船家在做什么？反正全都开始对着那面旗帜跪拜，而我发现王铭章师长也对着旗帜敬着礼……

船家跪拜完后，开始有秩序的分拨船只，等待我们上船。我随着队伍往前移动，所有的队伍似乎都要经过那面旗帜的下方再分散上船，那是一面什么旗帜呢？我越来越好奇了！

终于我走到了旗帜的面前，到了跟前才明白，原来这是出征前的祭旗仪式，而我也被这面旗帜深深的震撼到了……

这面白布做成的旗帜正中间大大的写着一个苍劲有力的“死”字，旗子的左右两侧分别写有几行小字，右边是“我不愿你在我近前尽孝；只愿你在民族分上尽忠。”左边则是“国难当头，日寇狰狞。国家兴亡，匹夫有分。本欲服役，奈过年龄。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勇往直前，勿忘本分！”

这就是那面传说中的死字旗啊！可惜前世的我从来没有去纪念馆瞻仰过这面旗帜，而现在，这面旗帜就在我的面前，迎着风烈烈飞扬！看着这面旗帜，我的心仿佛被热血点燃，这是怎样的一种决绝啊，这又是怎样的一种壮怀激烈！这是一个父亲送给儿子的支持和勉励，更是一个子民给国家的承诺和誓言。

我带着满腔的豪情，上了大船。我们迎着刺骨的河风，听着艄公的怒吼；我们渡过黄河，奔赴战场；我们舍生忘死，血战疆场！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我们就是那不朽的龙城，我们就是那不老的飞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