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长歌 第53章 壁虎断尾

战斗在鬼子的迫击炮轰击下开始了，二百多鬼子在六辆坦克的掩护下，在我们阵地的正面一字排开，缓缓向我们压了过来。

我带领着排里的三十几个战士，来到阵地左侧的铁路旁边，在铁路路基右侧的战壕里隐蔽待命，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我从战壕上探出头望去，鬼子的坦克冒着一股股的黑烟，卷起漫天的烟尘，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坦克后面的步兵，小心翼翼的躲在坦克的后面，依靠着坦克的掩护，缓缓推进！

400米！

这时候鬼子坦克上的机枪开始对着我们的阵地发出咆哮，子弹在我们的阵地前修筑着钢铁弹墙，让我们抬不起头来。

300米！

鬼子坦克时不时停下来，对着我们阵地的疑似火力点开炮。这个时代的坦克，除了美国的谢尔曼安装了垂直稳定仪，可以行进间开炮以外，其他各国的坦克都不能在行进间开炮，所以坦克开炮前都需要停下来。

200米！

这时候鬼子坦克后面的步兵开始使用掷弹筒轰炸我们的阵地。

既然在这个距离上鬼子的掷弹筒可以打到我们阵地，我们缴获的掷弹筒也就可以开火了。随着阵地后面的一阵清厉哨音，我们的迫击炮和掷弹筒开火了，迫击炮弹和掷弹筒榴弹像雨点一样落在坦克周围，炸起的火光和烟雾瞬间把坦克淹没了。

就在这时，鬼子坦克西侧的铁路后面猛地跃出一个个矫健的身影，他们义无反顾的向着敌人的坦克冲了过去。他们手中没有枪，没有刀，只有一捆捆的集束手榴弹！敢死队开始冲锋了……

是时候轮到我们上了！我心一横，牙一咬，大喊一声：

“兄弟们，跟我上，记住，往前冲，不要回头，杀鬼子啦！”说完，我就带头跃出了战壕，沿着铁路路基右侧的小缓坡冲向了被浓浓的硝烟笼罩的战场……

炸坦克的敢死队员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坦克旁边冲，而我们则以最快的速度越过坦克，杀入了后面鬼子的步兵群中！

我这次冲锋带上了大刀，练了半个月的刀法，今天终于可以施展一下了。越过最靠近铁路的一辆正在燃烧的坦克，我冲进了鬼子的阵型中，我举起大刀迎面朝着一个鬼子从上至下劈将过去……

我一刀劈下去，对面的鬼子用枪横着一架，我顺势一脚蹬在他的胸口上，鬼子大叫一声翻倒在地。我来不及补上一刀，他后面的鬼子已经挺枪刺了过来。我一侧身，用大刀往右侧一格，顺势一刀横斩过去，我使出了吴青教给我们的招数。鬼子见刀锋向他脖颈斩去，忙撤步后退。我一斩不中，挽一个刀花，当头自上而下全力斩下去。鬼子举枪架住我这势大力沉的一刀，我还没来得及使出第三招反手横斩，后面就突然冲上来一个战士，毫不犹豫的一刀捅在鬼子的肚子上。鬼子吃痛，往下一弯腰，我手起刀落，一颗头颅就飞了出去，脖颈中的血剑喷射了我一身一脸……

我们连因为在峄山的时候，750团用铁轨铸造的大刀分给我们很多，再加上我们原有的，几乎现在人手一柄大刀。这半个多月，我一直安排吴青给大家教授刀法，现在正好用上了。瞬间在短兵相接的战场上，我们的大刀占到了一丝上风。

鬼子的进攻阵型被我们的突然杀入打乱了，一时间刀光翻飞，鲜血四溅！因为我们的出现，打乱了鬼子步兵掩护坦克的协同，失去步兵掩护的坦克被敢死队员们用生命一辆接一辆的炸毁……

半小时后，鬼子的六辆坦克坦克全部被摧毁，鬼子的步兵也被我们这种不要命的打法震撼，丢下燃烧的坦克和满地的尸骸退了下去，我一看鬼子退了，大喊一声撤退，带领战士们转身往回就跑。

此时，我们和鬼子都在往回撤退，双方完全分离开了，鬼子阵地上的迫击炮开始追着我们炸，我军阵地上的迫击炮也追着鬼子炸。一时间，战场上出现了富有戏剧性的一幕，战场中间厮杀在一起的两支部队，骤然分开，各自都冒着炮火拼命往自己阵地上跑……

一路上鬼子的炮弹在我们周围爆炸，我在被爆炸的气浪推倒了三次后，终于跌进了我们的战壕……

实在没力气了，我感觉我浑身软绵绵的，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战壕里横七竖八躺倒一片的战士，有气无力的问旁边的吴青：“清点人数了吗？回来了几个？”

“还没回来完呢，还要再等一下。”吴青趴在战壕上，向外面看着回答道。

“还有人吗？”我闻言，艰难的站起身，趴在战壕上往外看去。

只见一名战士被炮火炸断了腿，而另一名战士竟然不顾四周猛烈的爆炸，架着那名断腿的战士一瘸一拐艰难的往回走。

“快点啊！快点回来啊！”我大声的喊着，就差喊让他不要管那个伤兵了的话。但是我喊不出口，战士们也紧张的看着，大声喊着，没有一个人喊让他扔下伤兵的话。

终于，一发炮弹落在了他们的身边，他俩蹒跚的身影消失在火光和烟雾之中，只有一柄大刀从空中落下，刀尖深深的插在泥土之中，刀柄上的红布条在寒风中倔强的飞旋……战场暂时安静了，鬼子在损失了六辆坦克之后，暂时停止了进攻，估计正在休整准备更猛烈的进攻。

我望着那柄插在地上的大刀，欲哭无泪！不抛弃，不放弃！这句我前世在电视剧里听到的台词，此刻却在我眼前真实的上演……

“排长，全排阵亡15人，轻伤18人，没有重伤员……”吴青的话在我耳边传来。

也就是说，我们排现在连我在内还有19个人，没有重伤员的意思就是能跑回来的都不算重伤员，而跑不回来的都成了阵亡者……

“知道了，大家好好休息吧！”我把目光从那柄大刀上收回来，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挣命。

我步履蹒跚的走到邵先志身旁，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接过他递过来的烟，点着后狠狠地吸了一大口说道。

“我们排还有19个人了，全连伤亡怎么样？敢死队的汉子们回来了多少？”

“全连还有52个人，你们排是伤亡最小的，看来你练兵的成果很显着啊！2营的王子云排长率领的敢死队35条好汉，一个都没回来，35条人命换了六辆坦克……”邵先志抬头望着布满硝烟的天空，喃喃的说。

时间刚到中午，这才一仗我们就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个敢死队打法也不可能再用第二次了，鬼子下一次的进攻如何抵挡呢？我不由的有点害怕了，是不是我们撤退到城里，依靠城墙抵抗会好一些呢？我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轰轰，随着一阵阵猛烈的爆炸声，鬼子的炮击又开始了。在火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坚持多久，我估计可能都坚持不到天黑了。

炮击还没有停，鬼子就在五辆坦克的掩护下对我们发起了进攻。鬼子这一回的进攻很小心，前进到200米的位置后就不再前进，坦克变成了固定的炮台，鬼子的步兵都在前沿以坦克为支撑点，各自寻找掩体和我们展开对射。坦克炮、远程重炮、山炮、野战炮、迫击炮，掷弹筒，轻重机枪和步枪全部朝我们阵地倾泻着弹雨。

这种打法让我们很是难受，进防炮洞吧，害怕鬼子步兵冲锋，不进防炮洞吧，鬼子的炮弹又在周围肆虐。此刻，我们的伤亡直线上升，因为隔着200米的距离，想发起反冲锋，和鬼子近战都做不到，我们的处境越来越被动了。

必须坚持到天黑，也许天黑就会出现转机了，也许天黑我们就可以撤退了！我心中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可是看着周围的战士一个一个的倒下，我的信心也一点一点被摧毁，我们真的可以坚持到天黑吗？我们还能活着走下阵地吗？我慢慢变得惊恐不安起来。

“排长，连长让你去营部！”这时，一名战士猫着腰，跑到我身边说。

我应了一声，转头喊道：“吴青，这里你指挥，我去一趟营部。”说完就冒着炮火，沿着战壕往后方的营部跑去。

我来到营部，见其它两个连的连排长都在，就知道我们营又有任务了。

“兄弟们，战况紧急，我就不啰嗦了，目前鬼子在正面压制我们的同时，东北方向的45军两个师都被鬼子击溃了，现在残兵被围困在龙山镇，鬼子的一个旅团已经从东面往东南方向迂回，并已经占据有利地势准备拦截回援的366旅。而西边的124师370旅被迫退守大、小坞方向，372旅已经伤亡惨重，开始向藤县县城撤退。”

听完王承裕的战情通报，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凉气，这就预示着，我们很快就要被包围了，366旅回不来，45军也回不来，124师伤亡惨重，不知道回来还能有多少人，我们目前是藤县最后的兵力了。

“鉴于东边的鬼子已经接近城东北方向，我部受命退出北沙河阵地，回援县城，阵地交给2营6连坚守，拖住鬼子。大家赶快回去集合部队，按照1连，营指，3连，2连的顺序脱离战场，跑步返回藤县。2连作为断后的部队，切记，不管阵地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必须撤退，不可恋战，记住了吗？”最后这句话是冲着邵连长说的。

“是！”所有人大声应是，然后各自出了营部，冒着炮火往各自的防御阵地跑去……

我跑回阵地，马上召集三个班长，告知了撤退的命令，并吩咐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撤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能回头，不能恋战。想到2营6连，我不由的暗自叹息，这又是一个“壁虎断尾”啊！

撤退的时间到了，我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阵地上和鬼子对射的2营6连的战士，他们应该知道他们成了那条必须舍弃的壁虎尾巴，但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依旧坚毅的守卫在阵地上，和数倍于自己的鬼子顽强的战斗着……

（谨以此章致敬川军第22集团军122师364旅727团2营5连排长王子云。1938年3月14日在藤县北沙河村防御战中，排长王子云率领敢死队35人，用集束手榴弹炸毁日军坦克六辆，全体壮烈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