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纪行 第162章 紫灵城（六）

一个时辰后，原本空荡荡的棚前已经排起了长队，越来越多的百姓来到了棚前，一旁还多出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一时之间，整条街都热闹了起来。

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宁清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看了看棚前早已有些不耐烦，且时不时的看向后方的李云明，心中已是了然。

想起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又想起了曾经在书中看到的故事，宁清轻轻的叹息一声，重新躺在摇椅之上，仰头望着天空中不断变幻的云朵。

眼不见，心不烦。

改变不了其他人，但最少可以选择自己去看些什么。

只是……罢了。

留了一丝神念寄于李云明身上。

调整好了心情，宁清欣赏起了头顶的天空，蓝天白云，倒也不失一番韵味。

……

粥棚，前不久还意气风发满脸笑容的李云明此刻心情很糟，昨日父亲的话语好似一记重锤锤在了他的心头。

“沙子……竟是这样……只是，他们怎么能这样……”

锦衣玉食的少城主第一次亲自体验到了百姓同自己想象中的区别，也初次意识到了治理城市的不易。

不似游记故事里那般美好，反倒是各种出人意料的行为举动。

望着排成了长队的百姓，看着他们那明显算不上贫困的衣着打扮，又看向那些被挤在后方且不断被插队的乞儿，李云明愈发的沉默。

需要的乞儿仍吃不上救济，反倒是一群闲过头的人在这排着长队。

他很想现在就转身离开，亦或者怒斥这些贪图小便宜的人，只是……

望着长长的队伍，这位少城主所能做的也唯有沉默。

“小易，你先接替一下我的位置。”

“好的少爷。”

在吩咐自己的侍从接替了自己的位置后，看了眼所剩不多的白粥，李云明目光复杂的朝着远处的沙堆走去。

正当他快要走到沙堆前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头。

困惑的李云明转过头，就看见自己的先生正盯着自己轻轻摇头。

“先生？”

看着困惑的小孩，宁清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解释，但想起小孩的身份，想起他未来需要承担的责任，他还是认真的看向了李云明。

“如果你现在把沙子倒进去，排队的那些人不仅不会理解你，反而会在背后，甚至于当面诋毁你，怒骂你，而流言蜚语的传播向来很离奇，而你又是紫灵城的少城主，是未来的南国公，留下这样的言论对你而言可能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看着李云明那并不相信的神色，宁清轻叹。

“以后施粥的话再加些沙粒吧，今日就算了，发完就好。”

宁清后来又说了些什么，李云明其实并没有听清，对于先生的话他是相信的，但少年的执着与善良却让他没有照着宁清的话去做，怀揣着善念，他不相信自己城内的百姓会如此这般，哪怕是先生，也不可能事事都对。

转过头看了看仍饥寒交迫的乞丐。李云明没有按宁清说的去做，反倒是目光坚定的看向了宁清，双目中写满了执着。

望着这样的李云明，宁清又一次沉默了。

恍惚之中他好似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到了曾经的熊爷，那时的熊爷看当时的自己，又和如今的自己看眼前的孩子有什么区别呢？一样的任性，一样的只相信自己，甚至于说，那时的自己比起眼前的孩子更加的肆无忌惮，只在乎自己的心意。

又或许，这才是少年吧。

许久，宁清笑了起来，放下了搭在小孩肩头的手。

“去吧，做你想做的事吧。”

……

沙粒被当着众人的面倒入了存放白粥的锅中。如宁清所料，人群哗然，没一会儿，便响起了谩骂之声，一传十，十传百。

很快，整条大街的人都知道了前面发生的事，贪小便宜的排队的人，看热闹的人群，纷纷议论起了这件事。

亦如宁清所想，智者只在少数，能够理解李云明的行为的人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都只是跟风谩骂，甚至于毫不避讳，声音之大连棚内都一清二楚。

一时之间，这善行被骂的一文不值，李云明更是被冠以了各种肮脏的词汇。

好在这些人还算有所收敛，没敢当着少城主的面骂他，都是在后面各自讨论各自的，无数窃窃私语汇集在一起也就成了一片嘈杂。

看着眼眶通红的小孩，扫了眼仍不罢休，尽情宣泄自己的不快的人群，宁清挡在了小孩身前。

“噤声！”

只一瞬，整条街再无一点声响，只留李云明压抑着的抽泣声。

“滚！”

话落，整条街上的闲人瞬息出现在了别的街上，只留些许真正的乞人留在原地。

做完这一切，宁清目光温和的看向了李云明。

“男孩子要坚强些，去吧，做你想做的事，跟他们说清楚你这么做的理由，他们会理解你的。”

半晌，停下了抽泣，望着街头发生的一切，李云明深深的朝着宁清行了一礼，端起掺了沙粒的白粥分给了这些衣衫褴褛的乞人。

只是，做完这一切，他却是什么也没说，在十几个乞人困惑的眼神中默默的收拾起了东西。

“先生，我想回府了。”

“好”

夕阳下，小孩的背影有些落魄，稚嫩的肩头多出了一抹不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