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黑水 第21章 控制自己的表情

战远在办公室整理着文件，这些文件都是乔立恒批复过的，需要分送到各个部门，也有一些需要交给档案室存档。每一份文件都需要经过战远这里，要做到有据可查。当然，有的文件会一直压在乔立恒的案头，至于他为什么不予批复，战远并不好多问。

有一份文件非常特别，昨天刚送过去，今天就批复回来了，文件的空白处写着几个字，交孙羽同志负责。

这是一封具名的举报信，举报的对象就是孙羽。举报人是一位建筑商的妻子，这个建筑商接手了政府的一些装修建设，负责人就是孙羽。工程完工后，孙玉用这种理由推脱，就是不肯结算工程款。

这位商人比较老实，又不敢得罪孙羽。他的妻子也是体制内的一个副处长，为了老婆的前途着想，他只好忍下这口气。于是这笔款子，一欠就是三年。几个月前，这个商人查出了癌症。为了救命，他不得不跑去和孙羽协商，希望能要回一部分钱治病。可不管他怎么哀求，孙羽都以各种理由拖着不办，直到这个商人去世了。

举报信言辞非常激烈，控诉孙羽生性贪婪，不送礼就不给办事，送了礼也拖着不给办事。明明这笔钱三年前就应该兑现了，可一直等到承包人去世了，都没有拿到钱。

信里还说了一些别的事情。比如孙羽借装修政府的名义，把工人和材料用在了自己家的装修上，甚至还有他爸妈家。除此之外，还有些索贿的细节和夜总会消费的过程，鸡毛蒜皮的事情，着实是说了不少。

按照规定，举报信是不可以交给当事人的，不过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很多部门，都会自己监管自己，哪会真的对自己人下死手。但是，乔立恒批示把举报信交办给孙羽，还是让战远很不解。他甚至以为，乔市长是不是搞错了,没有仔细看举报信的内容，误会了这是一份普通的文件？琢磨了一会后，战远觉得没有这种可能，乔市长把举报信批示给孙羽，应该是想要敲打一下他。

战远想到，乔立恒这样做的意思，也许也是对他的一种暗示。乔立恒已经在山城站稳了脚跟，稳定了各方势力，所以他需要稳定局面，不想搞内斗了。只要这些人不给他找麻烦，愿意夹起尾巴，他是可以放他们一马的。

战远用手指敲击着另一份文件，这是张丽等人调查政府办后的说明材料。里面的内容战远已经看过了，和举报信差不多，都是关于孙羽这些年来的贪腐情况。

如果这份材料能早到一天，战远都会毫不犹豫的交给乔立恒。现在他却犹豫了起来，不过在一番思想斗争后，他还是把这个情况向乔立恒做了汇报。

乔立恒听的很认真，却始终一言不发。

刚从市长办公室出来，便看到孙羽站在自己的门口。战远心想，孙羽应该是听到了风声，跑过来探听消息的。其实纪委调查政府办已经好多天了，孙羽就算在忙，也早就知情了。之所以到现在还能这么淡定，一定是有弥补的手段。像孙羽这种人，自我感觉太好了。或许在他看来，自己既是市委书记的嫡系，又是市长的管家，根本不会有人敢动他吧！

孙羽站在自己的门口，战远也不好装作看不到。他和孙羽打着招呼，又把办公桌上的那份举报信交给了他。

孙羽翻看着举报信，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过了一会，问道：“乔市长在办公室吧？”

战远说道：“在的，你要进去嘛？”

孙羽点了点头，走到市长办公室的门前，敲了敲门，而后把门推开了一条缝，把他的大脑袋探了进去。他的一只脚刚迈进去，又把头转了过来，说道：“小战，乔市长让你也过来一下。”

战远跟着孙羽走了进去，乔立恒看了他一眼，扬着手里的材料说道：“你把递交这份材料的张丽叫过来，和孙羽一起把话谈谈。”

战远答应着，立刻用手机给张丽打了个电话。

张丽接到电话后，很快就过来了。战远知道她是第一次来市长的办公室，还到门口迎了她一下。

孙羽的表情看起来很镇定，不过眼神飘忽，明显还是害怕了。张丽是纪委的副书记，不管她是不是在坐冷板凳，有她在场，意味着这谈话的特殊性。没有哪个犯了事的官员，能心安理得的坐在纪委面前。

张丽进门后，和乔立恒问了好，然后就和战远一起坐到椅子上。孙羽犹豫了一下，也坐下了。只是他的坐姿有些别扭，身子向前弓着，脖子还缩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乔立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看了看孙羽，又看了看张丽，没有说话。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有这么一句话，叫做器宇深沉，心机不露。作为一个合格的官员，首先就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表情，某种程度上说，官员的表情要比演员更为丰富。就演员来说，只有老戏骨才能做到收放自如。那些年轻的小鲜肉，总是端着一副僵尸脸，演戏的成分过于明显。官员们不同的是，他们的真实表情，仅仅是表面的真实，绝对不是他们内心情感的真实表达。

所谓喜怒不形于色，心思勿让人知。在任何情况下都保持冷静，这种修炼，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所以能当上高官的人，必须要抛弃自己的七情六欲，他们的眼中只有政治利益，没有真正的朋友和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