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槐 第115章 爱无尽头

夜色很安静，光秃秃的树枝正在享受着那美丽而又冷漠的残雪，空中不时地传来阵阵鞭炮声，星星若隐若现在远处跳动着……

回到家中，天已经黑了。巧珍躺在床上想起了白天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情形，饭桌之间，成双入对有说有笑，却唯有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娘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得落在了她的身上。

临走之际，阿秀拉住了巧珍的手：“孩子，娘本不该多嘴，可看到今天只有你和两个孩子过来拜节，怎么不见学斌来呢？”

都说孩子是娘的心头肉，这话果然不假。巧珍没有想到学斌这次没来，却让娘起了疑心。

“学斌厂里忙，他来不了，特意让我给你们说一声。”巧珍怕娘担心，只好如实相告。

“二十九除夕那天，你自己过来看我和你爹，我连学斌还有俊芳俊红的影子都没有见到，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儿，这大过年的怎么要回娘家？你们生气了不是？”

巧珍听到娘的话，怕她误解，便脱口而出道：“哪有，学斌前几天回来买的年货，还交代让我给双方爹娘各送一份，我给她爷爷奶奶送了一份，给咱家带来一份，家里留了一少部分，就赶紧送过来了，这可是他的一番好意呢！”

“只见东西不见人，又有什么意思？关键是人心，他只要一心一意对你好，我和你爹也就放心了，我们年龄大了，又能陪你多久呢？”阿秀看着巧珍拿过来的年货黯然伤神地说。

巧珍怕娘误解，情急之中赶紧说出缘由：“娘，我之前给你提过，学斌因工作原因，调到厂里保卫科了，一到假日，这就更忙了！”

常言道：“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结婚之后，还是要以夫家为重，不能像小孩子一样，想一出是一出，随心所欲，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娘，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巧珍看到母亲如雪的白发，那被岁月刻在脸上深深的痕迹，泪水充满了眼眶。

舒服是留给死人的，即使自己心里再苦，她也不想把在唐家受公婆的委屈说出来让爹娘担心。

巧珍，你想想，除夕你回娘家不仅会被你公婆责骂，还会觉得我们做爹娘的不明事理，周围那些闲言碎语还会说你是吃里扒外的闲话。

路是自己选的，就算再难，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她坚定有力地点了点头：“娘，我知道，你的话，我会牢牢记在心中。”

我的儿，趁着你爹不在，你不要瞒着娘，跟我说句实话：“学斌对你咋样？是不是在他家受了啥委屈？”阿秀心疼地望着巧珍。

那血浓于水的舐犊之爱，那无微不至的关爱之情，也只有娘能够体会她内心的真实情感。

“他对我很好，也没有受啥委屈，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巧珍望着母亲那双龟裂干枯的手，心事重重地说着。

“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能不知道你那脾气——心善耿直，嘴上倔强，心里投降，又不懂得保护自己，这过日子就是磕磕绊绊的，怎么不会吃亏受委屈？”

她的脸上挤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她扬起了脸，微微闭上了眼睛，把内心所有的委屈和眼角里的想要流出来的泪水都咽下去，她只是习惯了坚强，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伪装。

外面吹来了阵阵寒风，大树被刮得东摇西摆，不时发出呜呜的声音，洒落在地上的鞭炮纸屑，顷刻之间，被风卷上了昏暗的天空——

饥饿与寒冷共生，俊红的体内有一股火焰在燃烧，那是饥肠咕噜的感觉，它犹如大海一般在翻腾：“妈妈，咱们今天早上吃啥饭？睡了一觉，我饿的前心都贴后背了，就差快要去吃土了。”

“真的假的，别那么夸张好不好？”巧珍莫名其妙地望着俊红，看着她的小脸似乎因为饥饿，此刻也消瘦了许多。

“等着，妈妈这就给你煮饺子吃！”

天气这么冷，不如多包一些，送到厂里让学斌能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饺子。

巧珍想着在那个万家灯火的团圆夜，家家户户团聚的时刻，学斌孤身一人在四十里以外的厂里值守，不能回家，这么冷的天，她就于心不忍，哪怕给他见上一面也好。

也许，只有微弱的灯光会与他作陪，只有孤单的影子会与他作伴。

可是，当除夕之夜，漫天飞舞的雪花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在雪地中骤然响起，慢慢飞向天空，他在做什么呢？

当村里那些拖家带口的人群去拜亲访友，渐渐在路上汇集成人山人海的海洋；当他们在饭桌上高谈阔论，风卷残云的时刻，他在做什么呢？

这个春节令世人为之欢呼的时刻，却因工作原因让他俩两地分隔。

想到这里，巧珍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想法：“不行，我得早点动身，我要去厂里去看学斌！”

吃好饭后，她寻思着俊芳的目光，急不可待地说着：“你在家和妹妹一起玩儿，我出去一趟！”

“妈妈，外面这么冷，你这是要去哪里？”俊芳看了看窗外的天气，担心地问着母亲。“也不知道你爸爸这几天吃饺子了吗？过年了，他一个人在那里，我这心里总是不放心，就想过去看看。”巧珍说着，又拿起了那件厚厚的棉袄穿在身上，顺便把围巾在头上裹得密不透风。

“从咱家到爸爸的单位足足有四十里路，你咋去？风大路滑，我刚才去厕所的时候，咱院里的路上都已经结冰了，特别滑，差点让我摔倒”。俊芳心疼地望着妈妈。

她不明白：“那么远，母亲又不会骑自行车，只是为了要去给爸爸送饺子，这路上得要走多久，回来又到什么时候了？”

“没事，走着走着慢慢就到了，你爸爸平时骑车一来一回岂不更累？”巧珍给俊芳交代着，她把包好的饺子放在了干净得塑料袋里，又在袋子里面撒上些许面粉，用手麻利地将袋子系紧，又慢慢地晃动了一下。

下雪不冷化雪冷，外面的气温很低，已经降到了零下几度，路面上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道路上结满了厚厚的冰，散发出灼灼逼人的寒光。

雪虽然掩盖了世界的荒芜，但是却掩饰不了巧珍对学斌的似水柔情。她抬起头，穿山越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

风呼呼地刮着，吹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她坚信，再冰凉的寒冰也会被融化，再远的路程也会到达。

学斌的手里攒着这张难得的电影票，这是年前厂里发给的福利。他想趁着有时间带着巧珍一块儿去看，却总腾不出空儿。

再不去的话就该过期了，今天是最后的期限。现在抽不出身，巧珍又过不来，这票真要浪费了岂不更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