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槐 第291章 转身就是离别

“巧珍，梅英伯母也是好心，你就少说一句吧！”

“好心怎么会在人难过的时候，拿平安这样的婚姻大事来说笑，这要是换成他自己的亲儿子，她会舍得吗？都不知道她那心里是怎么想的？”

学斌看着巧珍，连日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措手不及，心里的疑问，在巧珍来龙去脉的叙述中，好不容易心里有了答案，没想到爹又来到周山村大闹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向他要钱，阿秀因此也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阿力的耳光那一刻似乎扇醒了自己，他说的那些话，像噼里啪啦的雨点一样深深地渗入到了自己的心里。

“连自己媳妇都保护不了，何谈给她幸福？”学斌突然觉得好没用，没有保护好巧珍和二老，爹胡搅蛮缠的的行为让他深深地忏悔，她会原谅自己吗？

如果阿力能够给巧珍带来幸福，他愿意今后从她的生命中无声无息的离去，可是巧珍给自己说过，心里没有阿力。

想想和离秋那一夜的缠绵，他觉得真不是个东西，自己的良心让狗给吃了吗？他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似乎最近发生的每一个错误都让他感到痛苦，就像竹篾无情的在身上鞭笞。

学斌仰望着天空，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内心无尽的懊悔让他的表情扭曲着。

看着巧珍因为失去娘而号啕痛哭的样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似乎所有的语言听上去更显苍白，他的心中涌现出无限的悲伤和无助。

当他的目光与巧珍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却好像没有看见自己似的躲闪开了，她心里还在责怪自己吗？长久的沉默不语，让他心痛的无法呼吸。

哪怕她用世界上最难听最恶毒的话来咒骂自己，他都愿意承受，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

昔日来到周山村的美好时光，在学斌心中是那么温馨美好，娘总会把热腾腾的饭菜端到面前，自己喜欢吃的豆腐，花生米，还有猪肉，即使平日他们再不舍得吃，知道他来也会提前变着花样做上好几盘在家里等着他。

杏，李子，大枣，柿子，花生……还有地里的瓜果蔬菜，只要能想到的总是让他和巧珍大包小包带回唐家庄村。

一幕幕画面像暖暖的热流在他心中涌动，今后，他再也见不到了，也再也吃不到了。

阿秀的死让学斌感到无比的难过和惋惜，他甚至不愿意接受这残忍的现实，似乎成为了他心中难以愈合的一道伤疤，这伤疤甚至要陪伴他一生。

毕竟娘在世的时候对她这个姑爷也是格外满意的，如果不是自己和巧珍命中注定的娃娃亲，也许她和阿力的结合也是有可能的，而今，自己爹在冲动下的所作所为已经造成了难以挽回的结果。

他反而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未来的路他该如何去面对？

送葬的人群早已散了，他却迈不开脚步，舍不得离去，学斌默默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求能得到阿秀的原谅。

阿秀的关怀似乎就在眼前，结婚时语重心长的话语令他记忆犹新：“学斌，我把巧珍交给你了，往后啊！你要好好护她，爱她，疼她，把日子过好。”

学斌双膝跪在阿秀坟前，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娘，是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娘……”

他身体颤抖着，悔恨的泪水从脸上滴到了泥土里，风吹着他凌乱的头发，那单薄的身影在荒坡上显得更加凄凉。

学斌来到巧珍身边，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慰着，用手抚摸着她的长发，感受着她心里的伤悲，情真意切地说着：“别难过了，好吗？余生漫漫，你还有我。”

悲伤拂着她的面颊，连日来，内心的如潮涌翻滚的情愫在无声地诉说，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泪水如风中的花瓣在舞动。

建国挪动了一下身子，万般不舍地看着巧珍：“孩子，你娘的事也办完了，家里还有仨孩子等着你照顾，要不你就跟学斌回去吧！光在这儿守着我，爹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我若这个时候走，谁在家里陪你，我怕你想起娘，又要不吃不喝要绝食，你这身体哪能吃得消吗？”

“我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指不定哪天就随你娘而去了。不用担心我，从你娘生病以来，你也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昼夜不停照顾，我心里过意不去，家里还有平安哩！”

“你这样让我咋放心回唐家庄村，娘刚走，你再有这想法，不是要我的命吗？要不，你去我那儿，我心里也好受点儿。”

建国哽咽着：“就当我没说，爹不去，我这身子骨硬着哩！没事儿，啊……”

“爹，你吃点饭，我把这窑里再收拾收拾，免得你行动起来清理着不方便，走的时候我给平安交代一声。”

巧珍清理着家中的每一个角落，那曾经再熟悉不过的物品，让她想起了母亲操劳奔波的一生。

她一点一点地收拾着，从窑里到窑外，那里面蕴含了满满的回忆，有美好的时光，也有难忘的诀别。她坐在院里，内心尽是惆怅，眼中又不争气地涌出泪水，现在只化成了最后的纪念。

天越来越晚，雨不知道啥时候已经停止了哭泣，月上枝头更上心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风景再好，该走的还是都走了，路再远，总有尽头，留下的只是人走茶凉的落寞。

她再次坐在母亲喜欢的那棵大槐树下，去感受着人生的悲欢喜悦，也许母女之间的别离就如枝繁叶茂的分支一样，在风雨磨难中顽强不屈，在不同的路口，只能陪一程，不能陪一生。

曾经的故事还在耳边萦绕，曾经的欢声笑语还在这里荡漾，这里有她与娘朝之与共的爱与温暖，这里有她与娘的思念与记忆。

娘走了，她知道今后的路还很漫长，她需要独自去面对未来的生活，但这个地方，将伴随着母亲的爱与教诲让自己慢慢走向坚强。

学斌拿起手帕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把厚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平安听到爹说姐姐要走也跟过来了，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大姐，爹不方便出来，让我出来送送你。”

巧珍上前给弟弟了一个温暖的拥抱：“平安，娘刚走，姐不在爹身边的时候，你就多陪陪他，想不明白的时候也多开导开导他。”

“嗯嗯。”平安点了点头。

转身就是离别，巧珍用力地朝着平安挥动着手臂，想起了娘之前也是在同样的地方与她挥手告别的情景，直到看着自己走到路的尽头，才回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