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槐 第310章 命运不是轱辘

平安把话带给大姐之后，看到房子也收拾停当，他的心里才算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道姐夫瘫痪，不知道多长时间可以恢复，也许很快，或者会是永远。

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他还以为姐姐找的姐夫人不仅帅，而且还是个工人，是个挣钱的好手，没想到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大姐这么不容易，受公婆的夹板气不说，自己还带着仨孩子。

女人不是水呀，男人不是缸，命运不是那辘轳，把那井绳缠在自己身上，黑油油的铁脊梁，汗珠子滚太阳，风吹篱笆雨洗窗，泪花泡月亮，人心可难测量啊，啥事都能碰上，挑水的媳妇谁愿挑着黄水汤，哦，黄水汤……

女人不是泥呀，男人不是筐，命运不是那轱辘，要挣断那井绳，牛铃咬春光……

以前他小，没想的那么长远，而今，看到了大姐的生活，也无非是在岁月的熬煎中负重前行。

巧珍看到弟弟的影子走到村口，离开自己的视线，她有些依依不舍，俊芳俊红在后面一路小跑欢快的喊着妈妈。

“急匆匆的，恁俩怎么跑这么快？慢慢走，天黑，别摔着了。”

“最近你和爸爸总是不在家，大姐就和我去老师家玩儿，老师不仅给我们补课，还让我们在那里吃住，作业写完还能看我们喜欢的电视节目呢！”

“啥时候的事？”

“就是你去外婆家的时候的事情。”

“我不是让你们去爷爷奶奶家吃饭吗？怎么不听话？什么时候开始在老师家吃住的，哪个老师？”

“俊芳，你应该更了解情况，你来说说咋回事？”

“妈，还是不说了吧！我们在老师家也挺好的，现在你回来了，我们就不用去了。”

俊芳想到爷爷奶奶的蛮横无理的模样，连眼神中都闪烁着狼一样贪婪凶狠的光，她不想让母亲知道发生了什么。

巧珍看到俊芳躲躲闪闪的目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要不说让俊红说。”

俊红的目光与俊芳碰撞到一起，她有点儿为难：“姐姐，也真是，说就说嘛，还要扭扭捏捏，把难题当做皮球推给我，俊红怕自己一说出口，母亲再劈头盖脸朝自己发起火来，又开始讲一番大道理。”

“快说呀！说个话就这么难啊！”巧珍不知道这俩孩子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时间僵持着，这样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

俊红就看不惯俊芳爱表现，假惺惺地模样：“算了，你要不说还是我说吧！成天犹豫不决的，一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简直是个窝囊废，关键时候，不还是得靠我？”

“妈，其实这事之前爸爸问过我，多少他也知道的，你应该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这么说，你们都知道了，不要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直说。”

“那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好，我答应你。”

“你去周山村外婆家的时候，给奶奶带的鸡蛋糕，拿的生活费，都让帅鹏吃了、花了，奶奶当着我们的面不仅拿鸡蛋糕让帅鹏吃，还用你给他们的钱——让我和姐姐妹妹在那里吃饭的钱，给帅鹏买了一件卫衣。”

“那钱买衣服怕是不够吧！”

“当然不够，奶奶从之前爸爸给爷爷的生活费里又添了一些。他幸灾乐祸穿上之后在我面前炫耀，嘲笑我们穿的衣服比较土气，像个乡巴佬，我心里不服。那天，我才想让爸爸给我买比较流行的卫衣。”

“原来是因为这事啊！怪不得那天你缠着爸爸提起来了这事，爷爷奶奶给你们做的啥饭？能吃饱吗？”

“提起来我就难受的不得了，他们吃肉，我们吃的是萝卜白菜，我刚要吃完菜，打开锅盖看到锅里的肉，奶奶说是给三婶三叔他们家留的。妈，为什么帅鹏就可以连菜带肉盛了一碗又一碗，我们却不可以？你拿钱过去不说，又给他们买吃的，为什么我们连尝都不能尝？得到的还是这样不同的待遇？三婶他们凭什么就可以白吃白喝？爷爷奶奶还把好的留给他们吃？”

俊芳看到母亲铁青的脸，赶紧用手阻止俊红：“俊红，你就少说一句吧！别说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不让我提？爸爸妈妈不好意思说，你也不说。我若不说，我们一家人岂不被他们欺负成啥样？帅鹏那天告诉我，说爷爷去周山村去找爸爸要钱，回来受了伤，还说我爸偏心胳膊肘往外拐，不管爷爷的死活，找人打他。”

屋漏更糟连夜雨，船迟又被打头风。巧珍想起了公公大闹周山村的情景，娘死去的情景又再次在心中涌现，爹不吃不喝在床上郁郁寡欢的情景让她心如刀绞。

回到家里，房子倒塌，学斌瘫痪让她欲哭无泪，连日的疲惫让她身子软软的，忍不住就要摔倒，听到俊红的话，窒息的感觉像海水一样将自己包围。

俊芳低声抽泣着，后来声音越来越大，她哽咽地说：“俊红，够了，不要再说了，你想把妈妈气死不成，我求你不要再说了……”俊红轻轻地扬起头颅，那紧闭双眸中洋溢着澎湃，仿佛能点燃心中愤怒的火焰。

“俊芳，不要阻止俊红，让她继续说下去，我没事，还是有抗压能力的。”

“在奶奶那里吃了一顿饭之后，我觉得心里委屈，趁课间同学们不注意的时候，在操场上暗自垂泪，王老师知道了情况，主动让我们去他家吃饭，不过，小芳非要吵着去花荣婶子家吃饭。”

“原来是这，怪不得小芳回家的时候，说你们去同学家了。”

“我和王老师的儿子同龄在同一班，作业写完，还可以相互交流学习情况。”

巧珍听到俊红的话，明明心如刀割，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明明泪如雨滴，还要伪装成坚强。

她知道过往几十年和公婆的恩怨是非，一朝一夕是无法改变的，除了无奈，除了沉默，说太多也是无济于事，改变不了他们，那就改变自己。

她没有理由不管他们，即使他们用最恶毒的语言去伤害自己，用重男轻女的态度去看待自己的女儿，她只求问心无愧，尽到自己的责任。那是给了学斌生命的爹娘啊！

她的喉咙有些发干，眼泪不能自控地汹涌不已，山谷中似乎传来了她的声音：“娘，你听见我的呼唤了吗？女儿想你……”

长久的沉默，是的，娘真的不在了，她没有可说可诉的人，周山村成了想家时候的一个回忆。

当学斌无能为力的时候，至少还有爹娘，不说对他有多好，但有妈的孩子也是幸福的。

而自己，只能在梦中看到娘的影子她，拉着娘布满皱纹的手，泪眼婆娑的在遇见中再次告别，她不舍得，她知道那是情是爱是呵护。

只是，梦醒来之后，总会痛，那个缠着三寸金莲的小脚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妈妈，你怎么了？咋不说话……？”俊芳看着母亲凝视远方，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有些担心，难道妹妹的话让母亲黯然伤魂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你外婆，突然心里像掏空了似的。”巧珍看到俊芳焦虑的目光，温柔地拍着她的肩膀宽慰着。

“外婆……怎么了？”俊芳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外婆去世了，为了不影响你们学习，我没有告诉你们。”

“妈，其实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一直藏在心里不敢向你提起，我怕你会伤心难过。”俊芳眼睛红肿着。

“都过去了，别再提了。走，咱们回家。”巧珍擦干眼泪，左手拉着俊芳，右手拉着俊红，一个心中凄楚，一个暗地惊慌不知不觉走到了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