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槐 第362章 冰山美人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止，空气还是那么寒冷，刀片似的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巧珍的脸，枯枝无力的吱吱作响，在做最后的挣扎。

风还是刺骨，白天的小路也冷冷清清，光秃秃的枝干被厚厚的积雪快要压弯了腰，连那曾经充满活力的小草也夹带着最后一丝萧瑟，枯黄的身影也早已被覆盖，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地上的积雪已经有了一尺厚，路上有车轱辘和人的脚印走过的足迹，低温冷冻，结成了厚厚的坚冰，道路成了溜冰场，稍不留神就容易滑到。

巧珍手握铁锨，手里哈着白气，把雪扫到道路的两边，清理出了一条可以走的安全小道，那铁锨铮铮，铲雪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恰似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妈，这雪好大，啥时候停了我都不知道。”

“你睡着了，当然不知道了，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瑞雪兆丰年，妈，你咋不再睡一会儿？这么早你就起来扫雪了，我去学校了。”

“睡不着，扫雪后得赶紧给你们做饭，路上慢点走，小心路滑。”

“嗯，我知道了。”

小芳走在去学校的路上，那路面明晃晃的，像打了蜡一样，看上去油光发亮。

母亲给她做的这双棉靴的鞋底，已经反复磨损，没有一点摩擦力，走在冰上，她接连不停的打着趔趄，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风怒吼着、咆哮着，似乎从来不觉得疲惫。小芳的手冻得生疼，索性直接插进了衣服口袋里，她站也站不稳，刚跨出左脚，就听见噗通一声巨响，仰面朝天摔在了路上，手上擦破了一层皮，为了继续赶路，她只能走的小心翼翼。

她一步一步走着，像喝醉了酒一样，踉踉跄跄，身体完全失去了平衡，突然感到重心不稳，砰的一声，屁股直接落地，坐在了地上。她刚要起身，腿又不听指挥，脚下一滑，又径直跪在了地上。

“天啊！我这是怎么了，这是出师不利，摔的骨头都是痛的，大早上的，这么冷的天，连续摔了这么多次，这是要给土地爷磕头啊！这让她更加体会到什么叫如履薄冰？”小芳颤颤巍巍地走着，每走一步，看上去都很艰难，顿觉火冒金星，浑身疼痛。

有了刚才摔倒的经验，她只好惶恐不安地抬起右脚，在冰面上使劲跺了一下，确定冰面坚硬，没有任何危险，才放心的走了起来，她把整个脚踩在冰面上，接着左脚踩了上来，保持重心平衡，挪开步子，开始用小碎步行走。

一年四季，她最讨厌的就是冬天，天寒腊月气温低，不管穿的再厚，身上依然没有活力，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寒风呼呼地刮着，喜鹊住在温暖的窝里，偶尔发出了几声鸣叫，那是喜鹊的叫声，她抬起头跟喜鹊打着招呼，想起来二年级课本上学过的一篇课文《寒号鸟》。

寒号鸟在崖缝里冻得只打哆嗦，不停地叫着：“哆啰啰，哆啰啰，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

那个招人厌的杨满仓和自己从一年级同桌到现在，就像狗屁膏药一样，甩也甩不掉，因为这篇课文，还大言不惭给她起了一个绰号——冰山美人。

连班里和他玩的要好的同学见到自己，也起哄跟着这样叫她，只要杨满仓一出现在自己的视野，班级里就会出现闲言碎语，只要有他的存在，就没有好事，俊芳真想变个魔术，让杨满仓从此在自己的世界消失。

还好，再坚持一会儿，就快到学校了，平时十分钟的路程，这样的天气让她足足走了二十分钟，仿佛在刀尖上舞蹈，如果不提前半个小时出发，只怕迟到是必然的事。

因为有冰，去学校的路上，曲折而又悠长，让她不由得唱起了上次在学校预备领响起的时候唱的歌：“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学校的预备铃只要一响，老师说过要唱一支歌，这是学校正式上课前的常规热身动作，班主任还让她这个文艺委员为同学们领歌，可以让同学们上课更有精神。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首曲子——《送别》哀而不伤，经久不衰，最重要的是歌词中不仅承载了对朋友离别依依不舍的含蓄情感，还有淡淡的无可奈何与哀愁，也隐含着对人生的思考与感悟。

她起了一首歌的开头，全班同学一起唱,唱出了离别的愁绪，唱出了婉转的哀怨。

她触景生情想起了父亲，这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一首歌，每次听到，总会思绪万千，有淡淡的哀愁，有无尽的思念，有满满的期盼，更有绵长的惦记。

“爸，你听见我对你的呼唤了吗？我好想你，天冷了，身在天堂的你还好吗？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按时睡觉？有没有想妈妈和我们？还记得你曾经带着我走过的这条路吗？你一句一句的教我学会了唱这首歌，爸爸，我唱的好听吗？”她哭的泣不成声，哽咽着，再也唱不下去……自己慢慢长大了，父亲却已走远。人生总是这样无奈，也许，人的一生都要经历无数次离别，亲人、朋友、同事或者友情。

每一次的送别都有不同的心境，渴望、祝福、眷恋、难过。

她想到了大姐去学校的时候，母亲拉着她的手望着姐姐远去的身影，依依不舍，这里面夹杂着母亲的殷殷嘱托，蕴含着养育的辛苦与付出，充满着望女成凤的希望和祝愿。

她沉浸在和父亲阴阳两隔的世界里，却发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小芳敛气屏息，胆战心惊，恐惧的畏缩着，仿佛周围的一切要将自己吞噬掉。

小芳浑身颤抖，难不成遇到了抢劫的？好像触摸到了无尽的黑暗，她半张着嘴，突然一双温暖的手拂动着自己的脸颊，她惊慌错乱的扭过了头，却发现杨满仓竟然对自己傻笑。

“你SJB啊！快把我的灵魂都吓出来了，把你的脏手松开，你不回家跟着我干嘛？”

“谁要跟着你，只是碰巧路过而已，你咋了？大早上就流眼泪，谁欺负你了？”

“哪有？你走开，谁让你管？”

“哦，我知道了，原来是冰山美人摔在冰上了，让我看看疼不疼？要不我扶着你走，或者我们冰嬉，滑着去学校，可好玩了。”

“你是我什么人啊？用不着这么假慈悲，我自己会走。”

“路都走不成了，还逞能？”杨满仓望着小芳哈哈大笑。

“好你个杨满仓，你幸灾乐祸，我告诉你，别那么骄傲，小心我告诉老师，你这个班干部就不要再当了。”

“小芳，我好心好意，你却这样说我。”

“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