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策 第六回 青峰邈兮 风雪在望（27）

勋帝看下青澄，又看落下的床幔，是否他姑侄二人——一个扮可怜以谋恩宠，一个扮斗士以挑是非？不对！何以初阳城少主会跟入帝都？青鸢如何舍得使自己嫡子入龙潭虎穴之地？

勋帝自是不知，在东越国内走出此一步棋的巫族女子妘楸，早在青澄临行之前就与他演练了帝都内可能遇见的各种境况，如何对以策略、应以言辞，分化谁家、联合谁人都已析说百回！

青澄学以致用，虽用得不甚灵光，却也很得其中精髓。至少几度保全了众人，又使皇廷之内嫌隙丛生。就论勋帝，他虽也猜疑青门姑侄或有用计蛊惑君上之嫌，然却更加记恨皇后擅权胡为之实，亦对伏白一族横行宫廷、东宫太子背离君父等事暗生幽愤，只叹竟无一可信之人！

勋帝重又审视面前孩童，心底倒有几分赞许，由衷地又叹一声，“还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只是，你纵为初阳城少主，既来之，既知此地何地，就该安分守己！岂不知初阳是臣，颐阳是君？臣下敬君上，原是尚礼！又何敢言辞不逊，叫嚣内廷？！”

青澄才不理会他这套教训，昂首哼之，“君要臣敬之，也须得具君德！《大昱史籍》有言，天子御天下以德！而你失德在先，又何敢要天下敬你为天子！”

“放肆！”勋帝怒气渐显，“朕何事失德？几时失德？”

“你自连自家婆娘都治不住，不是失德是甚么？一妻未御，何以御天下？！”

“你……”勋帝气结，未想过竟被一孩童质问到无言以对！确乎如是！一妻未御，何以御天下！皇后此回擅权，当真叫他皇室颜面扫地！想来怒气翻涌，几要气炸了肺！勋帝拂袖向外疾走，中未走出几步，忽又回头来问，“所以，那《兵阵十策》是你教授太子的？”

青澄见勋帝疾走，只当自己得胜，不免露出小孩子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得意，愈加傲气回说，“也非我情愿！是那蠢太子缠磨我数日，我实在无法，加之被幽禁在此，闲着也是闲着……”

勋帝也是被气笑了，半恼半叹，“蠢太子？天底下可还有甚么人入得了澄少主的眼？”

青澄哼之，“你当他不蠢？明知母亲有错，不明谏之，反寻各种托词为其开罪，道甚么治宫辛劳，辛劳之人便可任行妄为罔顾礼法？再有，其母犯错，其若无劝谏之智，何该禀明君父以做矫正！焉有知错而宁其错，不谏不告，纵母而背父之理，其一不孝，其二不忠，岂不愚蠢？”

勋帝实实地再无话说！所有道理似乎都被这青门小子说尽了！惟有问一声，“是谁教你这些？！”

“书上岂非都记着！太子不读书吗？请了名门高师，难道忠孝之理都未讲透？那是谁人愚蠢？”

每多言一句都是自取其辱！勋帝恨到咬牙！今日当真是丢尽颜面！一为皇后擅权，再为太子背德！此事若传出去，还真真是要笑煞四境子民——所谓皇室竟如此不堪！

勋帝忿然疾走，出了熏月庐，直奔皇后寝宫。未至宫门，先在廊下遇见了太子玉曦，并其少师程远。二人皆跪在廊下，专为候勋帝归来。勋帝见了太子，心中惟是一念——不谏不告，纵母而背父，不孝且不忠！属实愚蠢！只恨不能将其一脚踢开，然碍于程远在侧，终是压了压怒气，一如平常道了声，“太子之罪，改日再议！你且先回去，得空且多读几页圣贤书罢！”

太子玉曦很是惶恐，叩首央告，“儿臣是代母后请罪！母后为父皇治理后宫数载，未有功劳总有苦劳！且母后近年凤体欠佳，总有病痛，辛劳之下难免力不从心，偶有错失！还请父皇顾念母后辛劳，顾及宫闱和睦，且恕母后一回！想来母后初衷，也必是为父皇分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