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都往事 第129章

几周过去，温言奇相继得到了两个消息，一个是苏梅打来的电话。市委常委会正式通过了温言奇云州县委书记的任命。

自从见了唐斌，温言奇心里已经料定，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县委书记这个岗位，自己这次算是坐稳了。云州人似乎也适应了这一切，几个月来的种种传言悄无声息。

温言奇更关心谁会来接替自己。如果从县里挑，那么马宁波是最合适的，或者韩云辉也可以。毕竟在云州这几年，这两个人和自己还算是志趣相投。如果从市里选，那就没有具体目标了，各大局的局长都有机会，也都想来。相比委办局长，县长的前途肯定更明朗些，尤其发改委的雷文耀，既做过县委副书记，又是正儿八经的正处级，若不是张相伟从中斡旋，或者李辉半道上出了岔子，县委书记这个位置，恐怕雷文耀早就坐稳了。温言奇仔细回忆了自己和雷文耀的过往，这个人还算是过得去的。毕竟前面有个李辉和杨兆文的先例，温言奇现在看谁都觉得顺眼些。

又隔了几天，杨立新打来电话告诉温言奇第二个消息，一个怎么都想不到的消息。苏梅任云州代县长，雷文耀接替苏梅任市委副秘书长，党办主任。

本应该是市委组织部长来宣布任命，这次却是市委副书记廖智力带着苏梅亲自到场。

温言奇也是宣布之一，只是原本就是县长，虽说新任了职务，角色却转化成了主人。表态发言也就成了支持发言。

廖智力一走，马宁波和县里的几个局长就准备喝大酒，按照马宁波的话说，温县长成了温书记，苏主任作了苏县长，一扫云州连月来的阴霾，这是双喜临门，岂有不贺之理？温言奇却不太想参加，虽说任了县委书记，可自己怎么看都觉得像是一种妥协，或者直白点说交易也不为过。但转念一想，苏梅毕竟是新上任的县长，通过这个机会熟悉熟悉人也好些。不料苏梅和温言奇倒是一个想法，说是自己刚上任，还是过段日子再说。

温言奇听她这样说，便推了其他宴请，独让马宁波叫齐了四套班子一把手。

说是给苏梅接风，可满桌子都围着温言奇转，一口一个温书记。人大主任向继平多喝了几杯，红着脸说：“温书记虽说原来是县长，可在云州人的印象中，早就该是书记，要不也不至于我们都跟着抬不起头来！”

几个人又是附和，是啊，是啊。

温言奇实在不想再提几个月前的事，忙摆手，“向主任，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今天是给苏县长接风，该和苏县长碰杯的。”

向继平像是突然睡醒了一般，拍了拍脑门，朝苏梅走去，言语间却仍挂着温言奇如何如何……

苏梅毕竟是个女人，几个大男人也不好硬劝，意思表达到了也就见好就收。马宁波见温言奇打了个哈欠，起身道：“我看时间差不多了，让温书记和苏县长早早休息吧。”

众人听闻便放下酒杯，一个个笑盈盈的看着温言奇和苏梅。

温言奇听了马宁波这句话，总觉得怪，说哪里有问题，又找不出。

屋里看着乱哄哄的，出了门，又正经了脸色，让出一条道来，让温言奇先走。

温言奇看着华灯初上，夜色明亮，便说自己想走走，马宁波要陪，苏梅却说：“马书记早些休息，没几步路，我陪温书记走回去”。马宁波笑笑：“也好，也好”。

剩下的人也就不再打招呼，一个个上车而去。

温言奇看着渐行渐远的尾灯，心里琢磨着，有些东西看着不经意，做起来倒是统一的很。一开始出门，大家都往旁边挤，可门就那么大，让挤出来的，就赶紧站在两边，生怕自己走的快。

出了院门，按道理也应该让他先走，可温言奇说想走回去。几人便赶紧上车而去，不再谦让。想想也是，温言奇和苏梅在前面走路，后面的车灯照着，实在是不像话。现在又成了生怕车开的太慢。

临近月中，月亮夸张的吊在半空中，时有云彩飘过，脚底下就影影绰绰的。一场欢迎酒，作为县委书记的温言奇虽说频频举杯，但也就是说说场面话，喝喝场面酒。现在只剩自己和苏梅俩人，才觉得清静。

连日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搞得温言奇心烦意乱，预料中的县委书记一职也没有给自己带了什么欣喜。当下四下无声，寒风徐徐，温言奇才觉得有些惬意，竟有些不想说话，怕扰了这份清静。苏梅在旁边缓缓的跟着，温言奇终究还是说了句像是天气怎么样似得废话，“实在没想到你会来云州……”

说完，感觉苏梅似乎笑了笑，半晌才听到她说：“前段时间还有人说是雷文耀要来，谁知他竟接了我。”

雷文耀的流言温言奇也听的多了，并不觉得新鲜，最终怎么变成了苏梅，也许只有市委书记唐斌知道。

温言奇说：“按我想着，你可能在市委还要干几年，到时候接李文君的。”

苏梅这才笑出了声，说：“接谁不接谁的，还不是走一步看一步。现在看来，来云州不也挺好么？”苏梅的话说的柔软，温言奇不禁扭头看了一眼，恰好迎上了苏梅笑盈盈的目光，又赶紧回过头去，一时不知说什么……几步走过去，才说了句：“有什么好，没听刚才向继平说头都抬不起来？乱七八糟的，我还想着回市里算了……”。

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很无味……

苏梅像是没觉出温言奇的端倪，接着温言奇的话应道：“回市里？市里哪有你的岗位？”又叹了口气，“如今市里的事也说不清楚……”

“说不清楚？”，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牢骚，却引出苏梅的含糊其辞。

苏梅说：“是啊，李辉出了那么档子事，市里上下都很没面子。有人传言，调查李辉的时候，几个企业进去扛不住，有些事可能牵扯到了唐书记，也不知是真是假……”

马宁波说过李辉的事可能唐斌也会很没面子，苏梅说的这个话，倒是没听到过。温言奇明明听到了，却不作声，闲言蜚语听的多了，也不知哪个真哪个假。但涉及到唐斌，温言奇就不想多说了，只是叹了口气，可为什么长吁短叹，自己又说不清楚……

苏梅说：“我来云州，听说是张市长和廖书记的推荐，一直在市里工作，突然来了县里，真还有些不适应。”

温言奇想张市长和廖书记许是把住了唐斌的脉而已，自己是不得已而任之，县长再由别人推荐，唐斌的权力岂不是完全旁落了？

但嘴上却说：“慢慢来吧，我刚来也是这样，县里的事看着多些，其实和市里也差不了多少……”

李辉在任时仍住着杨兆文的小院子。待到温言奇上任，本该也搬进去，可自己懒得动，也不愿再住那个是非院子。薛宗誉像是看出了端倪，也不提让温言奇搬进去的事。这次苏梅来了，仍旧安排到另一栋宿舍楼，县委书记的小院就空了起来。

转眼间到了苏梅楼下，温言奇说：“本是你陪我走回来，现在倒成了我陪你了。”

苏梅笑笑，“哎呀，不好意思了，要不我再陪温书记往前走走？”

温言奇却笑笑，习惯性的伸出了手，和苏梅一握，转身挥了挥手……

雪后的夜总是显得清灵，繁星点点，倒映着云州，周围悄无声息。温言奇慢慢向宿舍走去，才想起任了县委书记的事还没有同方玲燕说，想来这都是好几天的事了。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发现已经很晚，又塞回口袋。不禁一笑，不管怎样，任了县委书记，总是有了些定力，算是长进，可脑袋又天马行空的盘算着，全省几千万人，拢共也就一百多个县，自己成了这几千万人里的一百多分之一，也是个了不得的事。温言奇记不清，好像全国也就两千多个县，这么一算，竟也成了十几亿人口里的两千多个人之一。县委书记这个官实在是不算大，可放到县里却是说一不二的主，回想起这几天，走到哪里，主位永远都是空着等自己，往那里一坐，会才能开始，饭才能开吃，周围的人都是小心翼翼，唯恐说错话，做错事。可温言奇仍旧是那个温言奇，脸上时不时的会挂着笑脸，想起前两天有个局长给自己汇报工作，自己不经意的笑笑，局长竟满脸堆起了笑，明明站起了身，腰却不经意的弯了弯。县长虽说也是县里数一数二的人物，但自己何曾感受过这些？

一把手到底是一把手，做出什么事似乎不重要，重要的是手里握着人家上下的权力，而且这个权力不容置疑。虽然一直强调先民主，后集中，事实却是先集中，再集中。

温言奇长舒了一口气，瞥了眼渐渐朦胧的月色，周围蒙着一圈似有似无的光圈，心里念叨，“明天该有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