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都往事 第22章

章浩的婚礼正好是个周六。婚宴定的不多，十五六桌，来的都是章厅长家亲戚朋友。温言奇和姚丽华带着李正在里边招呼着，厅里的处长们这次倒是听了招呼，没往这跑。

姚丽华问温言奇，“章浩这事，段主任说了吗？怎么个办法”？

“段主任倒是还没说，按道理，怎么也得六百，厅长又是老主任，是不是应该再加点”？

姚丽华：“这个你得和段主任做主，还是老规矩，你们定了数，我们也不往礼薄上写了，包了红包直接给关老师”。

温言奇说行！又说：“李正他们和我们就别一样了，毕竟刚工作，也没什么收入”。

姚丽华便说，“知道，他们五百就行了”。

趁着空闲，温言奇和段仁武商量着，几个办公室的老人每人一千，其余的五百就行了。

婚礼过了几天，章厅长又让温言奇定了几个桌子，请了其他厅领导和处长们。众人纷纷祝贺章厅长不久荣升章爷爷，章厅长这几天心情好，红光满面。

据说政治部主任是财政厅的人事处长，方中原到没了下文，人都猜测方中原会不会是副厅长人选，又有人说方中原平时胆子大，怕是出了问题，估计还不小。政治部主任虽说还没到岗，但人选已定，原来人事处长的去向倒没个说法，谣言一阵一阵的。喜欢看热闹的人多，仿佛纪检委的同志已经在办公楼下一般，方中原自己倒没显得什么，依旧在人事处长位子上，观众做了一大片，瓜子也嗑了，啤酒也喝了，就是演员不到场，看没什么动向，也就散了场，流言慢慢的也就淡了。

已经下班了，温言奇仍旧耗在办公室，周元力漫步踱进温言奇办公室，“知道你就没走”。

“你不是也没走”？两人相视一笑。办公室工作时间长了，都养成了习惯，不是陪着领导就是耗在办公室，回到家倒觉得无事可干。现在秘书室人多，文字材料有人接手，温言奇两头清闲。

周元力自顾自的斜躺在沙发上叹一口气，“还是你好啊，一接班就精兵强将的”。

“慢慢锻炼呗，精兵不精兵的，干了才知道，以前咱们在一起把材料搞的太隆重了”。

周元力半晌不吭声，又悠悠的说道“也是，原来我们搞材料，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放过，生怕是写错了，写差了，不上台面，自己不改个七遍八遍的都不放心，整的人都魔怔了”。

温言奇听着周元力的话，琢磨着，周元力一向文字把关严，容不得一丝差错，现在自己居然都说自己魔怔了，不知又是受了什么刺激。周元力说是宣传处长，其实说白了仍然是一个传统的知识分子，有时愤世嫉俗，有时又怀才不遇。自己不停的琢磨文字，不停的在文章中谋划，现实却总不如意。任了一把手，本想着说了算的，未曾想又是个边缘化的处室，每天也就发个期刊，偏偏手下又是一帮混日子的，要用人没人，要发挥没地方。周元力没将一帮混子改变，却渐渐的让混子改变了他。

其实，这些机关处室大体都差不多，也就是在文件堆里，会议堆里干工作，实实在在的工作没有多少。但有人遇到了好的机遇，重点处室，当然就干的风生水起。同样是处长，办公室主任和人事处长或者计财处长，吸烟就是中华，其他处长就参差不齐了，有的玉溪，有的利群，或者摆着玉溪，自己抽个三五元的，总是不能掉了处长的档次。一天天的耗下来，大部分人还不是一个处长一干七八年，好的，到最后捞个待遇，差的也就慢慢沉沦下去，由处长干成了油条。

周元力双手抱着脑勺，仍旧躺着，自己突然笑出声来，又摇着头说：“前两天看了省里面经济工作会议的文件，连王全胜、精神都成主题词了”！

温言奇一愣，随即明白了周元力的意思，也是被刚喝进口的水呛了一口，说道：“不会吧，办公厅能犯这种错误”？又随手翻出了文件，文件底面横线主题词居然就写着会议、经济、王全胜、精神。

这个文件，温言奇也是看了的，还嘱咐秘书室的几个好好学学，单就没有看最后的主题词，周元力倒是看的仔细。温言奇又慢慢咽了口水，说道：“许是新来的秘书糊弄的”。

周元力说：“上面都能这样糊弄了，你说我们还较个什么真啊”？

温言奇：“是啊，不过现在文件对这些细节要求也没那么严了，慢慢就没了规矩，现在要正经写主题词，估计没几个人会编了吧，哎，你别说，按这样的写法，这文件内容还真一目了然嘿！”，你看看。温言奇一手拿着文件，一手指着说，这可不就是王全胜在经济工作会议上讲话精神吗？

周元力厌烦的说了声,“去！照你那样说，把题目粘贴在主题词横线上，岂不更明晰”?

温言奇做了思考状，点点头说道：“也行，是个办法”。

周元力抬起头看呆了温言奇，瞠道，“堕落啊”！温言奇偷偷笑出了声，末了，仍然是感叹现在的文件越来越不严谨了。

半晌，周元力又起身说道：“我说，厅长儿子的婚礼办得怎么样？”

“还不就那样，现在婚庆公司都是包办了的，哪用着我们操心，盯着点就完了，来的人也不多”。

周元力说：“你提前打了招呼，让我们当天不要过去了，我想的也是，都去了咋咋呼呼的”。

温言奇看着周元力不做声，想着，元力仍旧是老实，说不让去，就真的不去了，其他处长们婚礼当天是没去，可前前后后的厅长家里也没少跑，真正听温言奇劝的，处长里面估计也就周元力了。只当是周元力在工作上呆了些，没成想生活中也呆了一般。平常，去领导家里当然显得突兀，如今谁不是趁个婚丧嫁娶进的领导家门？巴望着同喜同悲的留个好印象。

周元力接着又说：“那天厅长请客，本来想着去家里祝贺一下，可拖着拖着就觉得去了晚了，反而不好意思了”。

温言奇本想着说“厅长是老主任，去了也理所应当”。可到嘴的话又变成了，“不去就不去了，人来人往的看着也显眼”。

周元力愣了愣，说道：“有些话想来想去，还是给你说说”。

温言奇问：“说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我如今不在办公室，有时也能听到一些平常听不到的话”。

温言奇思忖着，原以为周元力没事瞎溜达，发发牢骚而已，看来今天是真的有事，但自己倒不便问出来，便看着周元力不做声。

周元力说：“这两天听到几个人议论，章浩结婚，怕是收了不少红包，有些人看了眼红了”。

对红包这事，温言奇猜也猜到了，那天关丽时不时的被人拉到僻静角落，估计就是这么个事。又都在大院里住着，这几天厅长家里门庭若市，难保有人看见。可现在周元力说的有人眼红，难不成出了岔子？

听到这，温言奇坐起了身子，问周元力，“怎么个情况”？

周元力说：“我也不说谁说的了，反正是不地道的人，但事情应该是有的，并且计划着向上反映这个事，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给你说说，章厅长人不错，又是老主任，底下人倒来倒去的，别真出个问题”。

温言奇听到着，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章厅长本来排名靠后，升了厅长，肯定是有人嫉妒眼红，可这嫉妒归嫉妒，真若是这方面让人查出了问题，怕是麻烦不断，如今周元力不说是谁，自己就肯定问不出，这个捕风捉影的事怎么处理就成了问题。

思来想去，温言奇再一次问周元力：“元力，你说的这几个人只是随口扯闲话还是认真的”？

周元力看着温言奇说道，“我你还不知道？就是平时发发牢骚，和你们扯扯蛋。这种事，没有可靠来源，会给你说，详细情况我就不给你说了，但，事情，我也是有把握的”！

温言奇点点头，周元力自己还是了解的，既然他都这样说，那就得引起重视了。半晌，温言奇说道：“得找机会给厅长说说”。

周元力却说，“言奇，我觉得，你不能直接给厅长说，这样你可能不太好开口，具体怎么应对，你把握着，但我的意思是，要快”！

送走了周元力，温言奇陷入了沉思，周元力平常是个不着急的人，文章拿到自己手里，总得慢条斯理的改来改去，谁催怼谁，现在连他都说要快，怕是事情已经停不下来了。自己又不能直接说，毕竟自己只是个副主任而已，平常离章厅长近，但牵扯到这样的事，自己的处境就比较尴尬，章厅长也不好细问，自己也不好出主意，真耽误了事情，自己当真承担不起。想来想去，拨通了俞副厅长电话，俞副厅长已经回家，温言奇便说去家里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