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都往事 第62章

省委组织部来长林宣布了新的干部任命。章书记不再兼任人大主任，市委副书记郑言兴升为市人大主任，常务副市长张相伟任市委副书记。云安区委书记董平接任副市长。

温言奇多少想到了张相伟的调整。这一年多来，张相伟和章书记走的近，由副市长调整为副书记，虽是平级，地位排名却升了格，再下一步调整正厅就名正言顺了。郑言兴年龄大了，去人大也已经传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只是落了石锤。

想起去年第一次干部人事调整会议，从陈国兴、徐怀义几个人的任命就能看出，当时的市委副书记郑言兴，副市长张相伟和市长唐斌是走在一起的。毕竟公然和市委书记唱反调是需要勇气的。我们虽然倡导的是民主集中制，集体领导，但实践中往往还是一把手说了算。如今经过一年多的磨合，张相伟已经很明显调整了方向，而且有了回报。连温言奇都能琢磨出章书记和省委书记王全胜之间的微妙关系，副市长张相伟怎么能打听不到？这个世道谁都有自己的活动范围，你以为你在中心了，孰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不要以为郑言兴腾出了位子，张相伟就能理所应当的接任，这个圈子从来就没有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以让你接，当然也可以让你不接。但副市长任副书记，临退休前必定能有一个正厅的待遇。更何况张相伟四十五六的年龄。

温言奇着实有些佩服章书记，每天的日常工作也就是开会，调研，检查，谈话。有的温言奇是经历者，更多的温言奇只是猜测。一年多以来，长林这艘船的航向竟慢慢向章书记指的航道行进。李文君绕了一圈仍旧成了副书记，张相伟成了市委副书记，郑言兴虽然升了人大主任，却没有了常委的头衔。而唐市长只是确保了徐怀义的市长。但很明显，章书记和张相伟对徐怀义都有些不满。

苏梅一段时间的汇报请示，终于打动了唐斌和岳康勇。在人事会议上，被明确为市政府办公室主任，但不兼任副秘书长头衔。

肖建的任命却是顺风顺水，接任董平，成为云安区委书记。同样，也不兼任市委常委头衔。

温言奇在会上得知了苏梅任命的第一时间，就给苏梅发了短信：请客！苏梅回复的也快：等着！

趁着当天没事，苏梅便约了温言奇，地点居然选在了西餐厅巴黎时间。两人要了一个小包厢。

温言奇进门就开了玩笑：“你这成了主任，品味都不一样了，搞起了西餐？”

苏梅说：“这长林的西餐也就是个名字，大多都是冲着环境来的，谁都知道西餐吃起来不如中餐，但架不住安静。说来也奇怪，进了西餐厅，两人坐包厢就很正常，若是中餐厅，别说服务员看你怪，你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耽误人家生意。”

温言奇却说：“那是，同样是牛肉，中餐加了配菜一顿炒，在长林最多卖你三十，放到这里，火上一烤要你一百多，还得你自己切。”

苏梅随手拿了瓶红酒，“咱俩喝点红酒？”

温言奇道：“太正式了吧，你该不会还准备了蜡烛吧？”

“那倒没有，有灯谁点蜡？不过要搞就搞全套的，反正你也不能喝，倒上了学人家，晃晃杯子，小泯一口”。

谈笑间，服务员上了牛排，又轻轻的关上了门。

苏梅扶了桌沿，小声说：“你看看，我说长林的西餐就是名字而已。牛排都是拿铁板上的，油汪汪的，和吃铁板烧是一个路子。我去明都，人家西餐都和电视上的一样，一个大瓷盘子，旁边还给你搞个装饰花，你看看这个！”,苏梅拿叉子敲敲铁盘子，又说：“居然是个西兰花，旁边还有个煎蛋！”

温言奇忍不住笑：“你这叫占了便宜还卖乖，虽说是铁板烧，但除了盘子不能吃，盘子里的东西随便吃，总比只能看好。我听人家讲，这铁板盛牛排是日本发明的，后来又到台湾，这个应该叫热盘牛排，你说的那个叫冷盘牛排，西方基本都是冷盘。制作要求也比热盘要高些。说是几分熟就是几分熟，这种铁板，你要的六分熟，经过铁板一热，上来基本也就七八分熟了。”

“到底是大城市来的，不过有一样你说错了！”

“什么错了？”

苏梅笑道：“人家根本没有问我要几分熟！”

“啊？这样哦！”温言奇觉得诧异，暗自笑自己煞有介事的说了一大通，可人家根本不按套路来。不过一想也就明白，这山高水远的地方，谁给你吃血里呼啦的生肉，还几分熟？蒸熟了再上菜不该是餐厅的本分么？

“原来这个西餐厅才开业的时候据说还闹过笑话！”，苏梅边开酒边说：“长林人牛羊肉吃的多，不是烤就是煮，但为了解腻，多半会配点洋葱或者大蒜。有个人第一次来吃了牛排，感觉还不错，就叫了三五好友，一进门服务员拿了菜单。不料，这人手一挥，大大咧咧的说，看啥菜单？不看了！把上次那个烤牛肉整几盘子来，另外给我切几个洋葱撒到上面，啤酒有没有？拿一打来!”温言奇正喝着水，差点没喷出来，“你们这是糟蹋长林人的段子吧？”

“什么段子，真的哩，当时传遍全城了，这家生意着实还好了一阵，都说这里的烤肉好，就缺洋葱和啤酒，这下就完美了。”

温言奇摇摇头，“你别说，人家就是捅开了这个窗户纸，想明白了不就是烤肉嘛，整点洋葱既解腻还能降血脂，还有啤酒，烧烤配啤酒，一下就有了烟火气，这叫科学吃法。”

“温主任，你这才叫糟蹋长林人呢！”，苏梅抿着嘴笑，拿起红酒杯，对温言奇说：“不说笑了，这次真的感谢你。”

温言奇碰了酒，“不该感谢我，我就是给你出了几个馊点子而已。”

苏梅说：“不管什么点子，我总是想不到。实话实说，给不给这主任我起先也是不在乎的。你别笑啊，我说的是真的。你不知道这个工作，让一个女人来干有多难！”

温言奇点点头，“这个你说的倒是。”

“是吧！到底和你们男人不一样，说好听点是上传下达，参谋服务，其实就是伺候人的事，很多事男人干起来容易，换做我们就不一样了。所以，从市局副局长开始到副主任，我感觉自己越来越不像女人了。该吃吃，该喝喝，该熬夜的熬夜。起初干起来费劲的很，可当自己心态发生变化，都怀疑自己不男不女的时候，工作干起来到容易了许多。你说可笑不可笑？”

温言奇无奈的摇了摇头。

苏梅继续说：“所以说，一开始岳主任调岗的时候，我还真没想那么多，本来我来政办就是个例外，干着副职也挺好，上面有人顶着，下面有人使唤。换做谁来当主任，我都会配合好，分寸我还是知道的。

可偏偏上面不任命这个副主任。不瞒你说，自己干了一个多月，我就想，这是什么意思呢？让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再后来就觉得，别人能干，我为什么不能干？反正已经不男不女了，索性当了男人算了！

独木不成林，找不到别人，只好找你了。还好，你的办法挺管用。”

温言奇放下了摇了半天的红酒杯，“看来也不难，也就是勤汇报了些，这么一看，唐市长和岳主任也是准备任你的，只是再观察观察而已嘛。”

苏梅撇了撇嘴，“按照你的方法，只要牵扯到做主的事，我就找岳主任，大事小事都找，找着找着，岳主任也烦了，就主动和我谈了一次。估摸着他也给唐市长说了。”

“你自己没找唐市长？”，温言奇奇怪，如果只是岳康勇一说，唐市长就同意，那倒真没什么，或许就是让老主任看看新主任的能力而已，自己可能想复杂了。

不想，苏梅却反问了温言奇，“你说呢？有些话你不会给我明说，但我也能明白，指着这些，岳主任他们就能帮我的忙？”

还是没想复杂，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些套路！温言奇不答话，这些话上不了台面的，苏梅是聪明人，温言奇说的当然都是表面功夫，工作时间汇报工作，这无可厚非，但只看工作的话，又何必拖这么长时间？苏梅在政办也快一年的时间了，能干不能干的从唐市长到岳康勇还不都是明白人？

可温言奇恰恰看不惯这个，如果从工作考虑，认为苏梅不行，那就另选一个主任来。或者说认为她不行，那就无论她怎么请示汇报，也不要用她。温言奇有时候倒希望自己给苏梅出的这个点子不管用也好。

可偏偏苏梅上下一跑，就又用了苏梅，这是什么意思？官坐到这个份上，不算是辱没了自己吗？

温言奇的这些心里话当然说不得。只得扯了别的话题。

“一开始我还担心哩，拦了你的文州副书记，只给你说机会还有，我自己心里也不踏实，别就此坑了你。还好，机会还是来的快，这我倒没有想到，不过反过来看，其实你在章书记和唐市长那里还是有分量的。”

“有什么分量？”，苏梅替温言奇切好了牛排，推到温言奇跟前。“任个主任都费劲！”

“去文州任副书记，有了实权，却还是副职，和你的副主任平级，现在不同了，你成了正儿八经的正处了，你想想有没有分量？”温言奇笑道。

“嗯……你这么说也是有道理。嗨！不管有没有分量，干好工作便是，原来也没有想过能从业务局到办公室，后来想到了主任，还真就成了主任，世上的好事都让我占了，想想，一个女人，能到这个位置上，也算心满意足了。”

“你现在又想起来是女人啦？”

苏梅抿着嘴，“我这是随意转换，进了大楼，就不一样了。”

温言奇试着尝了口牛排，“这牛排也不差嘛。”

苏梅道：“你当烤肉吃当然不差。”，说着又给温言奇倒了红酒。

“你们明都的那个金辉集团实力倒是大啊？”苏梅突然问了句。

“嗯……”温言奇点点头道：“实力是大，有人说在明都也算是前几名了。”

苏梅说：“云安区的那个大楼说了快一年了，长林的企业介入的也不少，现在看来到底不如金辉集团。”温言奇放下了刀叉，看着苏梅认真的切着牛排。“按我看，这个项目大是大，倒没有什么难度，长林的企业也能干的。”

“干是能干，就是格局小了些，和市里沟通过多次，他们总想着拆了现在的区政府，在政府周边在划出一块地方来补偿，然后才同意代建新大楼。也不想想，老政府虽然在市中心，但周边能给你划出多大的地方？一百亩都撑破天了。

现在倒好，人家金辉集团接了项目，搞购物中心，周边能拆的都绿化了，新区却得了七八百亩地。长林虽说偏僻些，但这几年发展也是快的，这新大楼又配套着政务中心，等到区政府都搬了去，那些地又火了起来。”

“你家在明都，明都房价多少？”苏梅问。

温言奇说：“我住的厅里的房子，商品房不了解，咋说也两三千了吧。”

“是吧，长林前几年都不兴商品房的，现如今人口越来越多，没正经工作的人来了，自然要买房子，几个公司盖的房子也都快两千一平了。我看新的区政府那里倒好，宽宽敞敞的，搞不好市政府过几年也迁了。”

“你看现在，市政府离区政府不远，占着市中心，吵吵闹闹的倒不像个办公的地方！”

温言奇呡了口酒，觉得干涩，又放下了杯子，“你眼光倒是远，是这么个道理，行政和商业区域分开是长远的事情。”

苏梅作势道：“我就是没钱，若有钱，就把现在这些老平房，老院子都收了，以后说不定能发一笔！”

温言奇笑说：“你都能看到这些，他们倒看不清”。

“有些商人就看着现在能不能赚钱，他们倒不是看不清，就想着碗里的和锅里的都吃了而已。总认为自己在长林一家独大，上下都熟悉。”

“你是说伟杰公司？那叫什么来着？”温言奇问道。

“詹旭杰。”苏梅答道。

“哦”，温言奇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上次不是给你说过？”苏梅压低了声音，“他们和唐市长关系不一般哩。现在到后悔了，也来不及了。不过话说回来，就是当初同意了区里的方案，现在看来也不一定就能接上手，你说是吧？”

苏梅冲温言奇意味深长的笑笑。

“那谁知道……”，温言奇明白苏梅指什么，却不想接这个话题，便拿着酒杯示意了下苏梅，苏梅却笑起来。

“你笑什么？”

苏梅道：“没什么酒量还频频举杯！”

温言奇却说：“没酒量也不能输了气势！”

苏梅却说：“气势得用白酒或者啤酒，一饮而尽，红酒该是浅尝辄止，意思意思，你这说不通吧……”

温言奇丢了句“管他呢，来来来，再意思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