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都往事 第67章

副省长金南生要来长林调研，章书记格外重视。温言奇知道章书记和金副省长一起当过兵，当初章书记任厅长的时候，周元力就明里暗里的讲过，或许与金副省长有关系。

调研通知虽说发到了市政府，章书记却一再要求温言奇和政办要协调好调研日程，两天时间，选重点看，但节奏不要太快。温言奇明白其中的缘由，问苏梅要了政府定好的日程，又反复考量时间，力求衔接好。

苏梅玩笑温言奇对政办的工作不放心，当初省委书记王全胜来时，也不见温主任如此上心。

温言奇不得明说，只得打个哈哈搪塞过去。

金南生只带着秘书小田和副秘书长刘仲文开了越野车来。温言奇与小田熟悉，事先就得到了情况，想着章书记肯定是要和金南生乘同一辆车的，小田还是刘仲文，让谁下去都不好，虽说没几个人，但温言奇还是通知市委的中巴车等在路口。

时间差不多，温言奇陪着章书记，张相伟，赶到交界口，过了一会，唐斌才带着苏梅赶过来。章书记和唐斌互相点点头。

金南生的车很慢，比预定时间晚了几乎半个小时。

章书记迎上去给金南生打开了车门，两人握手又拍拍肩膀。

金南生客气的说：“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久了。”

章书记爽朗的笑笑，“我们也是刚到不久”，又看看手表，对金南生说：“先休息一会吧”。

市里在交界处新建了凉亭，周围果树遍布，高速上鲜有车辆经过，看起来倒也别有一番风景。

温言奇打发人把准备好的水果摆上去，又倒了茶。

章书记拿出烟给金南生点上，分发给众人。

金南生缓缓地吸了一口，对章书记说：“新跃，你猜，我这是第几根烟？”

章书记呵呵一笑，“怎么说也是十几根了。”

金南生不作声，小田插话说：“章书记不知道，省长一路没吸烟，从早上算应该是第2根吧。”

章书记觉得诧异，“不可能吧，省长原来一天3包的量啊，这是要戒烟？”

金南生又抽了两口，便掐灭了烟，“戒是戒不了了，少抽点倒是真的，咳嗽的厉害。”

章书记看看手中的烟，不舍的放在烟灰缸里，又说：“我抽烟还是省长亲自教的，如今省长不抽了，也不提前通知我。”

金南生哈哈一笑，“那时候是闲着无聊，抽烟解闷，后来是忙的厉害，抽烟解乏。”

“那现在呢？”章书记问。

“现在是人到岁数，少抽健康。”

章书记随即掐灭了烟，笑道：“跟着省长走没错，还是健康好些。”

苏梅在一旁捅了捅温言奇，小声说：“还是要跟党办学习哩……”

温言奇问：“怎么个意思？”

苏梅偷偷指指亭子里摆的水果，茶水，小声说：“说实话，我们是真没想到，以为肯定是接了首长，直接去调研点了。”

温言奇脸对着两位领导，嘴巴低语：“你说的也对，不过，金省长特殊些。”

“哦？怎么个特殊？”，苏梅不禁扭过头又问。

温言奇仍旧面不改色，“你没看到吗？一起抽过烟！”

苏梅瞪着大眼睛发愣，像是自言自语，“一起吃过饭算不算？”，温言奇微微点点头，一本正经的说：“也算，比如你我”。

苏梅露出不屑来，努了努嘴说：“不止你我，在座的都是！”

“下一步到哪里？”金南生喝了口茶。

章书记叫了温言奇，温言奇赶忙过去说：“省长，按日程是先到云州县。”

金南生认得温言奇，爽朗的笑笑，对章书记说：“那就听小温的安排。”

金南生虽说是副省长，但却不是常委，本该政府口的接待，方案都是政办做的。可自从金南生下车后，温言奇带来的党办的人，却不显山露水的做了主，苏梅和一帮政办的人都成了跑腿的跟班。无奈章书记在，又处处点着自己的名字，温言奇想躲也躲不掉，好在苏梅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人，该是不计较的。

听金南生这样一说，唐斌斜眼看了看温言奇，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在笑，又似乎不是。

来长林以来，温言奇走遍了长林各县，但算下来，唯独云州来得少，去文州倒是和在市里上班一样频繁。

如今路好走，又有警车开道，百十来公里的路程，没说几句话就到了。

云州天气却不似气象预报，好端端的刮起了邪风，看着窗外的阵阵风来，又望望西边低沉的天，温言奇不禁心里骂了一句，都说委办局里最靠不住的就是气象局，几十年了都不带变的！

县委书记杨兆文头发稀疏，偏偏就遇上了这股邪风，仅剩的几缕头发在风中摇摆。县长孙立，温言奇倒是熟悉，和徐怀义，苏梅一样都是温言奇第一次到长林的老熟人，而且还一起听过歌，也算是“过硬”的交情，记得当时孙立还是副县长，几年过去已经成了县长。

温言奇见风大，盘算着这里不停车的好，就征求章书记的意见。章书记点点头。早就对康镇有所耳闻，云州的财政支柱，虽说是乡镇，城建倒比县城还像个样子，云州圈子里都认为县城副县长比不过康镇小镇长。

温言奇第一次到康镇。到处都停满了车。虽然刮着风，依然阻挡不了人来人往。

唐斌来了兴趣，毕竟是自己一手打造的地方，话自然多了起来，不停的给金南生介绍。温言奇暗自佩服唐斌，时隔这么多年，唐斌对当时云州的过往，依然记忆犹新，如数家珍。

天公着实不作美。车上看着有风，却不曾想这么大，刚一下车，呼的一下，一股风裹着煤灰吹来，温言奇顿感眼涩牙黑，偏偏杨兆文近在咫尺，头发忽来忽去，一会东、一会西，遇见背风处，两个方向一夹击，居然直接竖了起来！

温言奇忍者风，忍者煤灰，如今还得忍者杨兆文的头发！章书记和金南生，甚至唐斌却都面不改色，这个场面分明很让人难受，很滑稽么！温言奇捏了捏拳头，感叹自己还是定力不够，一个笑子而已，偏就忍不住！

但，说实话，有笑非要憋住，是要出问题的，看着杨兆文杨柳摆风般的几根头发，温言奇感觉憋不住了，必须找个地方，哪怕咧一咧嘴也好。于是强绷着脸，快步走向车后，如今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前无领导，后无随从！

不料，刚到车尾就看见苏梅在那里站着，双手捂着脸。

“你在这里干什么？”，温言奇的笑意减退了些。苏梅慌慌张张的搓了搓脸说：“风太大了，满脸灰！”

“哦，风确实大……”温言奇念叨着，脑子里又出现了了杨兆文的头发，鬼使神差的回头又看了看。

杨兆文偏偏在背风处！居然又竖了起来！

温言奇实在忍不住了，算了，苏梅也不是外人。但仍旧紧闭着嘴，只是身体在抖。苏梅感觉到了异样，转过来看了看温言奇，足足愣了几秒，又双手捂住嘴，和温言奇一样，只是身体再抖。

温言奇不由的看了苏梅一眼，苏梅五官都要扭曲了。

算了！太难受了，温言奇张开了嘴，作势咳嗽了几声，掺杂了几声大笑，幸亏风呼呼的，想必前面是听不见的。

长舒了几口气，终于好些了，又拍拍苏梅，说：“赶紧走！让别人看见，还以为两办主任触电了！”

苏梅仍旧憋着劲，一手掩着脸，一手朝温言奇摆了摆，咕囔着说：“你先，你先！”

一场风打乱了调研的节奏，也吹跑了金南生的兴致。别人嘴里的康镇规模，在温言奇眼里只剩下随风肆虐的煤灰和乱糟糟的货车。想必所有的矿区都是这个样子，听着有钱，看着糟心。

温言奇急了，自己都看不过去，何况金南生？忙找到孙立，问午饭在哪里？孙立鼻子高，黑黢黢的更招灰。不好意思的说：“原来定在康镇用餐的”，温言奇赶紧摆摆手，“孙县长，这里不能吃饭了，赶紧走，回县城。县城安排用餐！”

孙立忙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日程定的这里还有个点，怎么办？”

“不去了！”温言奇斩钉截铁的回了孙立，如今这个场面，想必大领导也是强撑门面，不如一走了之。

孙立拿出电话，安排用餐，温言奇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孙立县城刮不刮风?

孙立一愣，“风？哦，比这里小多了，问题不大！”

孙立在前面压着车速，想必是给县城留够准备的时间。温言奇在车上拿出了湿巾，递给几个领导擦脸。

县城的风还是要小些，更多的是没有煤灰，温言奇才轻松了些。

围了桌子，杨兆文和孙立不好意思的拿出了酒，要给章书记和金南生倒酒。金南生却捂住酒杯说：“不喝酒了，随便吃点饭就行了。”

杨兆文看看章书记，章书记便使了眼色，“听省长的，不喝酒。”

杨兆文和孙立觉着尴尬，自嘲道：“今天这个天气实在是不好，没想到刮这么大的风！”

章书记不说话，唐斌骂道：“这鬼天气！”

金南生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这风也不是杨书记和孙县长招来的，来来来，都坐下吃饭。”

一顿饭吃的很沉闷。

天空慢慢暗了下来，风又吹来了雨，着急慌忙的下了起来。

天气真能影响心情，两个小年轻遇见雨，还能浪漫一番，一堆领导坐在一起，遇见雨，就很是操蛋了。

张相伟急匆匆的用过餐，点上烟，叫温言奇，问下面去哪里，温言奇道本来在康镇还要看一个点，刚才和孙县长商量，是不是不去为好？

张相伟狠抽了一口，扔了烟头道：“不去！这鬼天气，再跑康镇，影响省长心情不说，杨兆文那几根头发都刮没了！”

原来张相伟也看不惯杨兆文的头发，可他就能忍住！

看看窗外的稀稀拉拉的天，张相伟叹了口气，对温言奇说：“再拖一拖，把房间开好，让省长休息一会。看看天气再说，实在不行就回市里。”

金南生倒是没有拒绝，想必也是吹乱了心情。温言奇和苏梅将领导们送回房间，两人脸上被湿巾擦过，仍旧是个半花脸，索性找了房卡，到房间洗澡。

温言奇着急慌忙的洗完，却发现雨已经变小，一会的工夫，天光渐晴，白云缓缓飘过，居然又冒出了彩虹！真是阴晴不定。宾馆的楼层高，居高临下，彩虹跨过小城，透出几分祥和安宁。

温言奇叫了苏梅来看。

苏梅也是刚洗完，头微微偏着，拿着毛巾擦拭头发。暗香飘来，温言奇心里不禁晃悠。苏梅对温言奇笑笑，“遇着这天气，没法化妆了。”又看到彩虹，像个孩子一般，两手一拍，“好多年没见过彩虹了！真漂亮。”

温言奇却不再说话，人有些时候就是很奇怪，一场雨，一场雪，或者像现在一样，一道彩虹，都能莫名的觉得兴奋，却又不能说话，仿佛一说话就坏了意境，落了俗套。

苏梅也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彩虹，慢慢消失……

“这样的话，回市里就不太合适了吧。”半晌，温言奇自言自语道。

苏梅说：“也是，还是请示一下张书记，今天的日程如果不去康镇的话，就结束了，是接着明天的日程？”

温言奇觉得行不通，便对苏梅说：“我去问问吧。估计明天也不合适，如今少了一个日程，明天的挪到今天，县里不方便安排不说，明天少了，还是个麻烦，这么大的领导来，不提前准备好，谁也不敢贸然带着去。况且看什么，都是省里提前要求好的。临时再加，牛头不对马嘴。”

张相伟也注意到了天气的变化，心情也好了许多。对温言奇说：“康镇是不必再去了，天晴了也不能去。把杨兆文叫来，索性，下午不安排工作了，带省长到温泉去休息休息。”

“温泉？”

张相伟的跨度着实是大，这样调研就成了真休闲了

张相伟却满不在乎，“是啊，不工作了就休息好，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哪里丢了，哪里找回来么！”张相伟说完朝温言奇眨眨眼。

温言奇顿时会意。让金南生心情好起来是关键，领导心情好了，什么都好办，心情不好了，什么都办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