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都往事 第89章

从省厅到市委，温言奇虽不是常委，但碍着秘书或者办公室主任的身份，总是能自由出入常委会议室。从今天开始，角色发生了变化，温言奇不再是服务或者记录人，变成常委之一，而且座次还很高。此时此刻，温言奇正式以县长的身份参加云州县常委会。云州县委常委悉数到齐，杨兆文当然坐在会桌中间，温言奇和县委书记李辉分列两侧，到云州以来，常务副县长马宁波一直在明都出差，未曾谋面，今天也回来参加会议，坐在温言奇左手。马宁波客气的点点头，叫了声温县长，温言奇作市委办公室主任的时候，见过几次马宁波，但从未讲过话，今天算是正式见了。

杨兆文清了清嗓子，会议开始前，先向大家介绍一下。杨兆文指了指温言奇，“温言奇县长，想必大家这几天也见了面，大家都不陌生，原来是市委办公室主任，这次市委将他派下来，充分体现了市委，市政府对云州工作的关心和重视。希望在座的各位常委，能和温县长配合好，共同推动云州发展！温县长讲几句？”

温言奇就任的时候，已经在科级干部会议上表了态，今天无非是换个小场合，再说一次而已，作了十几年的秘书和主任，这几句话还是说的漂亮。

待温言奇讲完，正式进入会议议题。

杨兆文仍然靠在椅子上，“今天这个常委会，两个工作。一个是几个干部的调整，第二个，上半年几项工程的拨付款。曹部长说说吧。”

这次总共调整五个人，涉及两个乡党委书记，两个局长，一个副局长。温言奇刚到云州几天时间，按规矩，这几天一直在乡镇调研，一方面让干部认识自己，一方面熟悉当地情况。虽说和大部分干部打了个照面，勉强叫得上名字，可实际情况却是一无所知。

听着曹月玲读着方案，温言奇心里却琢磨了起来，按道理，这个会议不应该这个时候开，毕竟温言奇刚到，情况和人事都不清楚，这个时候调整干部，温言奇能提什么意见呢？虽说曹月玲刚才也提到这批干部调整已经压了一段时间了，好巧不巧，偏偏温言奇才到，就压不得了。而且，会前，杨兆文也没有找自己交换意见。章书记在厅里或者市里的时候，遇到这样的问题，事先都会和其他人说说想法，但今天之前，杨兆文并没有给自己说过人事安排的事。

曹月玲读完，杨兆文立即说：“大家都说说吧，怎么样，对组织部的方案有没有什么意见？”，见众人不说话，杨兆文便点了温言奇的名，“温县长？”

温言奇本不想先表态，人都不了解，怎么表态？但无奈杨兆文点了自己的名，就只好说：“组织部的同志已经详细做好了基础工作。我呢，来云州没几天，对这些干部的情况也不是特别清楚，先听听其他常委的意见吧？”

杨兆文不经意的笑了笑，指了指李辉，“那就李书记讲讲。”

李辉倒是不推辞，对几个人洋洋洒洒的点评好一阵，却不提出其他异议，马宁波和其他几个常委自然就顺和着同意。会议这个东西有时候很奇怪，尤其是常委会，一把手最后发言总结定调子，但第一个发言的往往难找，要不都不说话，要不说个没完，而且反对的更是不愿意早说。如果没有反对意见，一个一个的同意声犹如行云流水。到最后，一把手反而不是发表意见，成了顺从大家的意见，但仔细一看，却是一把手的意见事先已经通过组织部部长的嘴念了出来而已。

一片同意声过后，杨兆文再次点了温言奇。

此时温言奇只得表态了，再说刚来，不了解情况，人事问题上，这个说法是讲不通的。尤其作为县里的二把手，不表态，这个常委会形成的决议就不好看。

温言奇略微犹豫，正了正身子说：“刚才曹部长，李书记，马县长，以及其他常委同志对这些同志的具体情况作了介绍，虽然有些同志未曾谋面，但听大家这么一说，基本情况我也知道了一些，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我就更没有意见了，”，温言奇自嘲的笑笑，看看杨兆文，又瞥了眼坐在角落记录的秘书。

杨兆文点点头说：“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按照组织部的方案来。”

“下一项，一些重点工程的拨付款问题”，请马县长讲讲。

温言奇听的仔细，一个供水工程和一些乡镇道路工程，需要拨付进度款一千多万。

马宁波汇报完，不等杨兆文开口，温言奇便问了详细进度，马宁波又作了介绍。

几个常委并没有表示异议，温言奇也不表示反对，只说按照相应的规章制度来。

一场常委会开完了，温言奇感觉自己像个木偶一般，对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却被请来开了一场会议，还连说了几个同意，甚至举了手。孙立的那句县委和县政府的关系很微妙，慢慢涌上了温言奇心头。

温言奇回了办公室，办公桌上的茶早已经泡好。办公椅倒是很软，坐下仿佛陷进去了一般。办公室秘书方超送来了一堆文件，虽说处级干部没有专职秘书，但县里都是搞了变通，几个秘书配几个县长副县长，方超也就相当于温言奇的秘书了。“秘书居然有了秘书”，温言奇心头莫名冒出这么一句话。马宁波拿着文件进来，叫了声县长，温言奇让坐，叫来方超泡了茶。

“马县长有事？”

马宁波笑了笑，“刚才的几个拨款还得县长签字，我就直接拿过来了。”

温言奇接过了马宁波递来的文件，仔细翻看了一遍。县长主管财政，这是当然不过的事情，可是温言奇分明对这些工程不了解，具体过程更是一无所知，现在签这个字，就觉得冒失。

“宁波，孙县长走以后这段时间，县里的财政都是你签的字吗？”

马宁波忙说：“我哪有那么大的权力?县里有个财经审批小组，支出最终都是杨书记签字。但事先政府这块是先签个字的，然后送县委。”

“哦……”温言奇点点头，不禁想，这个倒是奇怪，县委书记会直接签字支出？这个财经审批小组又是个什么机构？

又问道：“杨书记主抓财经审批小组吗？”

马宁波喝了口茶，“是的，杨书记对财政工作还是比较严格，嗯……孙县长在的时候，这个小组就已经成立了。当时孙县长兼任的副组长，现在温县长就是副组长了。”

“我还有这么个职务啊？”温言奇笑笑。以前在省厅的时候，各种工作小组之类的临时机构就不少见，多半是主要领导挂个名，办事的还是部门，说是体现领导重视，无非就是装裱门面而已，倒不如该谁管就谁管的利索。

“这样吧”，温言奇思索片刻，仍觉得自己签这个字不妥，索性就说：“这个款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既然刚才会议已经通过了，还是宁波先签个字，照原来的规矩来，请杨书记审批。”

马宁波道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道：“也好，我先送给杨书记。”

明知有个财经审批小组，杨兆文挂着名，可县长主管财政，马宁波偏又拿来给自己走过场，是换个方法告诉自己，政府口批款的权力已经换成财经审批小组也就是县委，更直白点说，就是杨兆文而不是作为县长的温言奇或者常务副县长马宁波了。温言奇不信作为常务副县长的马宁波会认可这个事情。

这好比说，县政府成立个人事领导小组，温言奇自己作了组长，可以吗？不可以！县委可以做这个事，县政府却做不得。毕竟温言奇还是县委第一副书记，党管一切还是要讲的，杨兆文这样做也说的过去。

转念一想，既然杨兆文既然好签这个字，那就先让他签好了，温言奇抢不得，也不想抢。工作这么多年，温言奇深谙一个道理，权力越大，责任就越大，责任越大，风险就越大。这倒不是说温言奇不愿意担责任，只是自己的责任被别人抢了去，何乐不为？

“宁波就是云州人吗？”聊完了公事，温言奇站起身坐在马宁波旁边，马宁波忙欠了欠身。

“是啊，原来一直在乡镇转圈圈，后来提了副县长，算来也三年了。”

“哦，三年也不短了。”

马宁波呵呵一笑，“一晃就过去了。”

“我这可是刚到云州，才一个星期”，温言奇笑笑，“以后的工作还得宁波支持。”

马宁波忙说：“那是当然，支持县长的工作就是我的本职工作。我还一直想说哩，县长到云州都一个星期了，想着一起坐坐，我又一直在明都出差，今天县长有时间吗？我安排个地方。”

温言奇呵呵笑笑，拍拍马宁波的手说：“改天吧”，又指了指桌上的一摞文件，笑道：“我还有功课要补哩”。

马宁波倒是不再坚持，“也是，孙县长这一走，压下的工作太多，那就听县长的，改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