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上海 第51章 打入冷宫

自打回到上海，窦豆就马不停蹄地到处递简历，找工作。

海群说，他们负责加拿大生意的业务员辞职了，建议窦豆考虑暂时先做着，然后再慢慢找工作。

窦豆大学时学的是英语，修的二外是日语，没想到日语却先于英语接受社会的考验。现在，她的英语派上用场了。

在海群这里做了将近一个月，业务基本上有了点眉目，加拿大的现有客户基本上都已经熟悉，并开始接手。

正如窦豆所说，没有哪个老板不喜欢卖力干活的傻瓜。也没有哪个客户不喜欢热情周到的合作伙伴。

窦豆很快在吉庆出口贸易公司赢得了大老板、二老板的信任。

窦豆心情也不错，不管怎么说，她是在海群手下做事，没人敢像球球曹娅男那样整天恶心她。

她只管做个努力工作的傻瓜就行了。

怕给海群找麻烦，也怕别人说她狐假虎威，窦豆几乎天天都比海群早到，比海群晚归，从来不跟她同出同进同吃饭。

每天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电脑打开，收发电子邮件。然后打扫办公室卫生，给热水器换水。

她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很快，她拥有了一拨新闺蜜。

就这样做下去，窦豆想，长期做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大学毕业，不能做自己专业工作的人多的是。

看看左右没人，窦豆放肆起来，一边哼着歌曲，一边查看加拿大那个叫GEORGE的客户的短信。

今天应该把早两天电话里说的那批羊绒衫的样品图片发过来了吧？

进入2012年，服装出口贸易普遍不景气，所以，窦豆听从了海群的意见，工作不好找，就凑合着先做吧，道上不是流行“骑驴找马”一说吗？

果然， GEORGE的E-mail发过来了，他提出要在早两天初步讲定的产品数量上再减掉点，就是说：

红色带小兔子头图案的儿童羊绒背心从昨天讲定的5万件，减到3万件；雪青色儿童开衫从5万件减到3万件，灰色儿童羊毛衫从昨天的5万件，减到2万件。产品的数量减掉了，交货时间也要提前，GEORGE希望窦豆尽快给他一个答复，窦豆不由自主的喊叫了起来：

“有没有搞错？都已经跟工厂打过招呼了。”窦豆把这份E-mail的内容打印下来，拿起来就到了海群的办公室。

海群看了看窦豆，漫不经心的说：“放在这里吧，回头再说。”

窦豆疑惑着回到自己办公桌前：

海群今天怎么了？往常她都会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议，今天怎么这么不冷不热的？

再说了，这单自己花了那么多心血联系的订单，人家可是第一次跟公司打交道，做的不好，赔偿损失还是其次，下一次可就没的做了。

之前海群对这个客户可是非常看好，鼎力支持的。这么火烧眉毛的事，海群怎么可以不闻不问呢？

一上午，瞎着急的窦豆有些无聊，她就上网去搜查服装加工厂信息。

海群曾经说过，现在公司里的业务范围扩大，那些长期合作的生产厂家明显不够用。

以前公司里的合作伙伴多在山东，以后看看能不能在江浙发展点。

窦豆所在的这家进出口贸易公司接受的订单大多是中低档产品，说是羊绒衫，其实一点羊绒都没有，都是仿羊绒制品。

所以窦豆的目标就锁定在江浙那些乡镇羊绒衫加工厂家。

下午下班时，海群过来对窦豆说：“窦豆，我们一起回家。”

穿过公司前面那条长长的书画、瓷器类卖场，再拐几个弯儿，窦豆和海群一起钻到地下一号线地铁站，海群心事重重的一直没说话。

窦豆预感到海群一定是有事，心里不禁郁闷起来：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到了地铁上，窦豆抢先跑进去，找到一个靠拐角的地方站好，并示意海群过来。

倚着车厢站好后，窦豆问道：“海群姐，是不是老板对我不满意，想辞退我？您实话实说吧，没关系的。”

海群斟酌着说：“你做得很好，老板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老板娘老早答应了一个关系户，给他安排一个人进公司......”

“明白了，我明天就辞职。”窦豆嘴上说的爽快，心里却是有点酸楚。

做得再好，不如关系好。自己终究还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巴辣子，随时可以牺牲。

“小窦豆，不是让你辞职，而是对你另有安排，老姐真是无能，愧对你呀。”海群愧疚道。

“海群姐，没什么，您千万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吧，别让您在中间难做才好，毕竟不是您自己的公司。

就这样，我已经很感激您了，总比我在家闲着坐吃山空的好。说实话，我也没有在这里做长远的打算，我还是比较喜欢我的专业，想搞服装设计。”

被窦豆这么一说，海群原本郁闷内疚的心，突然轻松起来，“唉呀，小窦豆，难怪大家喜欢你，你怎么就这么善良、这么善解人意呢？”“没有啦，哪有人喜欢。”窦豆被海群夸的不自然起来。

海群突然问道：“那个，吉兰春，你跟他走得很近吗？”

窦豆疑惑的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事？有人说什么了？或者老板娘是因为这事把我调开的？”

海群急忙说：“没有，没有，你别多想，我随便问问。”

窦豆解释说：“我跟吉兰春不过是谈得来的同事，连朋友都算不上。”

海群拍了拍窦豆的肩膀说：“我心里有数了。”

第二天，窦豆听说，海群和老板娘吵了起来，还气得要辞职，最后，老板出面调停，才算平息了这场战火。

窦豆本能的觉得，海群跟老板娘的战争可能与自己有关，也与老板的独生儿子吉兰春有关。

老板吉圣祥在大陆这家“吉庆”对外贸易公司，本来只做羊绒衫、帽子、内衣这三项业务，分别由老板、老板娘、海群各司其职。但是，今年以来，公司新增加了箱包出口业务，还在美国读博士的吉兰春，就经常到上海来帮忙。

窦豆跟吉兰春的所谓来往，不过是因为大家都喜欢唱歌，而且不论是老歌新歌都知道点，大陆的、台湾的、外国的，虽然都知之不深，有些也唱不全，但是，共同的爱好使他们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对唱了起来，然后大家会开心一笑。

年轻人没那么多顾虑，很多时候都是没心没肺的，不想别人看着就不顺眼了。吉太太就害怕了。

窦豆想：“看来还是老妈比较开明一些，如果跟吉兰春一起喝醉了，滚到一个床上睡一夜，吉太太还不闹翻天？

不过，话又说回来，打死也不会跟吉兰春滚到一个床上，菊地毕竟是菊地，别看嘴品有点贱，人品可是尊贵的很。就是那些假正经的人，才容易做出龌龊的事。

吉兰春是不会像菊地那样，跑这么远到老家给自己送温暖的，虽然自己当时并没觉得寒冷，可是想到菊地，心里就一片绿意盎然。

吉兰春温文尔雅、谦恭有礼，眼光经常是忧郁和茫然的，他太沉重，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想到这儿，窦豆长叹了一声：想菊地了，自从老家回来，就没见过他，也不知道是否还在上海。

吃中饭的时候，海群特意端着饭盘坐到窦豆对面，对她说：“我们公司仓库里的库存样品已经堆积如山了，自打公司在上海开展业务以来，这个仓库还从来没收拾过，新的样品衣还会不断的充实进去，那间仓库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所以，今天上午，老板娘跟我谈了她的设想，打算安排你过去，把那些样品登记造册，然后，我们在公司外面那块拐角处，做个玻璃房，就由你专门负责处理销售那些样品。”

窦豆知道，这等于是把自己打入了冷宫。那就意味着，自己不再有业绩奖励，不再有外出业务，只能拿基本工资，干着跟那个负责保洁的阿姨没有多大区别的体力活。

没准连这个工作，也是吉太太临时拍脑袋想出来的，为了给海群一个交代。

海群拍一拍窦豆的手说：“别难过，先干着再说，以后有机会，我再跟老板说说，把你调回来。

小窦豆，你聪明机灵，英语基础好，表达能力也很强。但是，做我们这样的工作，并不需要高难度的技术，也不需要创造性的发明，只要你能稳住阵脚就行。

有些表面工作，你必须做好。其实，这对于你来说有什么难的呢？不就是多跟老板、老板娘套套近乎、多跟其他人交流沟通么？”

窦豆明白，海群这话是意有所指，一定是有人在老板娘面前八卦她什么了。

按照老板娘的要求，窦豆第二天把自己手头上的业务移交给了新来的方盈盈，这段时间她辛辛苦苦开辟的市场，就这样拱手让给了别人，窦豆心里还是酸酸的。

这会子窦豆一边坐在自己的电脑旁，通过腾讯通把一些业务清单，以及一大串客户的资料发给方盈盈，一边通过私人QQ聊天，回复做欧洲市场的李红柳：

衡山路小妖14:27:57

他妈的，这只台湾母老虎太不象话，你为什么不去找她评理去？你犯了什么错就把你打入冷宫。

破蛹的蝶 14:28:10

无语（表情）

（窦豆心里想：你当我傻呀？才不上你丫的当，我如果跟老板娘闹起来，你正好可以看热闹。）

衡山路小妖14:28:32

是我的话，就是不干了，也不能受这份窝囊气。

破蛹的蝶 14:28:39

无语（表情）

（窦豆心里想：我不干了不是正中你的下怀吗？你处心积虑、辛辛苦苦的在老板娘面可没少嚼舌头根子，你当我都不知道？）

衡山路小妖14:28:43

对了，再忍耐两个月，等旅游回来再辞职。反正你那个工作也没什么限制，你就给它慢慢的拖着，拖够两个月，旅游回来再走人。

破蛹的蝶 14:30:11再说吧。

（窦豆心里说：你少在我面前卖乖，你丫还不如痛痛快快的表现出自己的喜出望外来，这样压抑着，我都替你难受！

不就是为了吉兰春吗？你拿他当宝贝，姑奶奶可当他是弊履。我家菊地屁股……不能说屁股，不文明。我家菊地脚丫子都比他脸好看。哦哦哦，菊地还不是我家的，但关键时刻，也能放出来咬人！）

这时候，李红柳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拿起话筒，用甜的发腻的话说：

“喂，是我，我红柳啊。那个样品我早已经发您邮箱了啊，您再查查看，是不是给当作垃圾邮件了。嗯，嗯，好的，拜拜。”

电话一挂掉，立马粗声恶气的骂道：“神经病！不看看自己的邮箱就打电话！”

衡山路小妖14:40:43

抱歉哈，刚接个客户电话。

破蛹的蝶14:40:48

没关系，我刚也是在跟吉兰春说话。

衡山路小妖14:50:01

吉兰春？他有什么事找你？

窦豆邪魅一笑，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吉兰春，打字说：

破蛹的蝶14:50:08

他约我今天晚上一起去KTV唱歌。

亲爱的，我不跟你说了，得抓紧干活了，不把今天的活干完，会影响我今晚唱歌的心情。白白～～

结束了跟李红柳的聊天，窦豆心情大好地对吉兰春说，“好啊，今晚几点？在哪里？还约了哪些人？”

没等吉兰春回答，窦豆又笑着对吉兰春说，“我猜，你今天晚上肯定有事，会临时取消今晚的约会。所以，你还是不要把事情说死，今晚你有空再联系。”

吉兰春肯定道，“放心吧，今晚肯定没事的。”

窦豆起身开始往仓库里走，吉兰春也跟她一起到了仓库。

她把堆积成山的衣服往衣服架上挂，“你现在要是没事，就帮我把这些衣服，像我这样一件件挂起来。”

吉兰春实在是个善良又有修养的男人，跟他相处确实很舒心。

他好脾气地帮窦豆挂起衣服来。

窦豆接着刚才的话说，“咱俩打个赌怎么样？”

吉兰春问道，“打什么赌？”

窦豆说，“就赌你今晚若是能出来唱歌，我请你吃两顿饭。你今晚如果不能出来吃饭……”

吉兰春稳操胜券地说，“那你可要破费了。”

窦豆说，“万一出不来呢？”

吉兰春好奇道，“你待如何？”

“如何呢？以身相许？”

吉兰春腾地闹了个大红脸，“那个，太草率了吧？”

吉太在门外气了个半死，捂住砰砰跳的心口，这大陆的姑娘就这么没修养没节操，还敢妄想她的博士儿子！

正待夺门而入，只听窦豆又说，“跟你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哈。我如果真的胆大包天，做了什么有损家风的事，不用别人怎么说，回家我妈就得把我给浸猪笼！”

吉兰春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窦豆，“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

窦豆认真道，“有啊，在我们家里，我是最不招我妈待见的，连我家的狗都比我受宠。我要是跟狗产生了矛盾，挨揍的肯定是我。”

想想母后梅时雪高高抬起的手，轻轻放下的巴掌，窦豆吸吸鼻子，就委屈上了。

吉兰春呆立着，不知道如何是好，“怎么会这样啊？动物毕竟是动物，怎么能比对自己亲生的女儿还要好。”

窦豆看吉兰春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就这样信了她的鬼话，别提多开心了。

“哎呀！欺负老实人，欺负吉太太家的傻儿子，太有感觉了。

老实人就是用来欺负的，不欺负老实人就是罪过！”

门外的吉太太对自家傻儿子无语至极，咬牙切齿跺脚，转身离开了。

一定，一定，要让自己的傻儿子离窦豆远点，不然，窦豆把自家傻儿子卖了，他肯定会乐滋滋、屁颠颠地替窦豆数钱。

晚上到家，窦豆打开电脑，又把以前看过的韩剧《达子的春天》，相关的几集翻出来看看，窦豆在自己的QQ空间里写道：

吴达子下跪的情节，对我触动很大：吴达子因为小人刁难，而被公司炒了鱿鱼，她不愿意失去这份工作，毅然向对自己发难、自己非常看不起的小人低头、下跪、求饶，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而下跪的吴达子，并不是一个没有尊严、没有能力的窝囊废，这里有她辛辛苦苦经营的事业，这里有她多年打拼出来的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如果因为自己一时的面子、尊严而把这一切放弃，那就是因小失大。

最终她成功了，翻盘了。

是的，这块阵地，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连她曾经的情敌都由衷的对她说：“下跪的样子令人佩服。”

虽然不会下跪，但是为了自己，会坚持一会儿。

让子弹飞一会！

这天晚上，吉兰春果然没能赴约。

窦豆就知道，当她把吉兰春请唱歌的消息告诉李红柳时，吉兰春注定要失败。他不是妈宝男，但他是宝妈男，他可能一辈子都逃不出他妈的手掌心。第二天，窦豆比平时要早半个小时去上班。

仓库里堆积了大约十几万件样品衣，自公司在上海成立以来，仓库从来就没整理过，可以说公司里每个员工都或多或少的把样品拿回家送过人。

窦豆做了两份表，一份是样品衣入账表，一份是样品衣借出表，她把这两份表格打印出来，装订成册。今后所有的样品衣拿过来以后都要登记，同时，任何一个人需要样品衣，都要办理领取手续，并要按时归还。

考虑到这项工作将是一个持久战，窦豆把自己的办公桌搬到了仓库里。

她一边把各种衣服按照季节分类，一边在计算机上做统计，脱离了那个热闹的环境，一个人躲在安静的环境里，窦豆觉得挺舒心的，一点没有被冷落的感觉。

她一边做事，一边在心里盘算，今后，怎么变废为宝，把这些衣服推销掉？

她想：如果像老板娘吉太太说的那样，在楼角处搭一玻璃房，把衣服挂到里面出售，驴年马月也卖不掉这些衣服。公司为了省钱，有意租了这么偏僻的地方，除了自己的员工和一些生产厂家以外，可能没几个人知道有这么一个破地方。

这个双休日，有必要到那些外贸服装销售店问问，他们能不能帮我们吃掉一点。

再就是借助网络开一个小店。

一天做下来，窦豆的手腕累得很痛，她把一瓶用了一半的红花油放在包里，打算明天手腕痛的时候抹点。

晚上，又累又困的窦豆，带着对一个人的思念倒在床上。可是她发现，自己的潜意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混乱起来，以前她呼唤着“骆驼”两个字，很容易睡着。现在清醒的时候呼唤的是骆驼，迷迷糊糊似睡非睡、将醒将睡时，就变成了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