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的永恒祭品 第321章 错乱的时空（八）

“是嘛，【它】来了。”

【月卫一】，原【六人议会】大议政厅旧址，新【月球帝国】皇宫。

人造的光线被调整得很暗，所罗门女士坐在一张堆满了各种文件的办公桌后面，在她的身后，站着她最得力的副官。

人工智能机械，【帕蒂】。

——不，现在不应该叫她【帕蒂】了，那只是她在【人工智能机械】时期的名字，现在，她有着自己的名字。

【帕提罗·雷明顿】。

她不再是冰冷机械的那个【它】，而是成为了真正的【生物】。

五十年前，凡妮莎使用她的机械身体，为了掩护姐姐黛希她们逃走，凡妮莎启动了自爆装置，在消灭了一部分【希绪弗斯连队】的人之后，没人想要捡地上那一堆四分五裂的零件。

当【希绪弗斯连队】的人向所罗门女士汇报任务失败之后就离开了现场，他们是直属于【人理会】的杀手和罪犯，没有打扫战场的好习惯。可他们没注意到的是，当他们离开不到十分钟的时候，许多白色的、果冻一样的物质慢慢覆盖在了散落满地的机械零件上。

白色的物质将零件慢慢聚拢到一起，仅仅用了一分钟，破碎的骨架再次拼接完成。缺失的部分则由白色物质填充，剩余完好的部分则出现在了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

渐渐地，机械骨架慢慢坐了起来，它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一样，慢慢熟悉着自己的四肢。直到它慢慢站起来，尝试着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或许是骨架间的连接不太稳定，只走了一步就重新散落在地上。

可它并没有放弃，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失败，都没有对它造成任何挫败。它好奇地使用着自己破碎的身体，好像得到了一件心仪已久地玩具一样。

直到某天，它再也站不起来了——

并非是它放弃了，而是能源快要耗尽——看着视觉系统左下角不断闪烁着的、【能源即将耗尽】的提示，人工智能机械【帕蒂】第一次凭借着自己的意志思考了一个问题——

【我】，就要死了么？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就被视觉显示器上大量的报错所淹没。

是的，她只是个人工智能，是基于各种程序和指令运作的冰冷机器，从一开始就不具有【生命】的概念，又何谈【死亡】？

这个逻辑错误一直在提示它的核心系统出了问题，【帕蒂】也一直在观察着这些报错，她也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可它越是思考，报错就越多。直到深埋在它头颅深处、由最坚固的超合金装甲所覆盖的中央处理器开始过热的时候，那些系统报错忽然停止了。

——并非是人为停止的，而是被外界力量所干扰。

就在满眼的报错弹窗消失的时候，它倒在地上的头颅正面，出现了一双鞋。

那双皮鞋很破旧，似乎穿了很久了，但却意外地干净。上方是一条灰白色的裤子——【帕蒂】忽然有了个想法，这条裤子或许原本是白色的，只是因为穿得时间过长，已经洗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面前之人的上半身穿着白色的褂子，有些像医生，也似乎是某个实验室的研究人员。

当它看到那一头银色的长发，和被胶带缠过许多次的眼镜腿的时候，它认出了这个人。

【玛……玛格……丽……玛格丽……特……特特特特……博……】

它的发声系统被损坏，语言逻辑系统似乎也受到了冲击，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老朋友。”

玛格丽特博士的外表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唯一的改变，大概是她的黑眼圈与常驻于眼底的责任和负担，一并消失不见了。

【救……救……救救救救救救——救……】不知为何，帕蒂总感觉眼前的人可以帮助自己理清自己身体出现的错误。直到现在，它依旧认为自己不过是凭借既定的程式运作的机械。

直到玛格丽特博士蹲下来，饶有兴致地自言自语道：“……你拥有了自我意识？这可真是机械学……不，现在应该已经算是【生物学】领域的问题了。”

在玛格丽特博士的眼中，一切拥有着自主意志的存在，皆可称之为【生物】。

放下了肩膀的负担和对人类未来的责任，现在的玛格丽特博士已经开始为自己而活，她不再研究那些违背伦理的禁断知识，而是凭借自己的喜好做了医生——

医生，是她从小以来的梦想。

现在她的时日无多，体内被替换过的器官不知何时就会停止运作，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会撒手人间。在那一刻到来之前，玛格丽特博士觉得，自己至少也要完成一次儿时的梦想。

她记得这个梦想，三百余年不曾忘记，如今，终于有了机会。

【帕蒂】再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间破旧小屋的一张机床上，小屋很脏，似乎很久没有收拾过，但自己躺着的这张机床却十分干净，连四周机械臂关节处的机油都是最新的，被保养得很好。

“我……我这是……”

【帕蒂】刚刚说了一句话就愣住了——她发现自己发出的并不是一如既往的机械女音，而是十分接近人类的声音。她抬起手想要摸摸自己的脖子，却听到了来自另一侧的警告。

“别乱动，如果你还想【活着】的话。”

【活着】？

这个词用在自己的身上多么可笑，她是机械，原本就是没有生命的，又怎么能称为活着？

“逻辑……错误……本机为【帕蒂号】人工智能……机械……非有机物生命体……无生命体征，请修正刚刚的发言……”

【帕蒂】说了很长的一句话，越是说，她就越觉得心惊——她能感受到自己的中央处理器在运作，能源也被充满，但此时所说的话，却并未经过中央处理器，而是从另一个……

另一个无法探究的零件中发出的指令。

这让她感到惶恐不安。

自己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