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途 第352章 王道

“不知为何，我看到你就想起了我的兄长，此事也不算秘密，说给你倒也无妨。”

老者雨伯看着曲晨沉默片刻，眼中只有无尽哀色，直到许久之后，他才长叹一声。

“我本名莫雨，是莫家堡嫡系，也是最后一任家主莫奇幼弟，当年以三十一岁之龄踏足容元，尽显天纵之资，甚至被整个莫氏视为重拾初祖荣耀的最大希望。

然而，我自持不凡不老祖劝诫，还没等到战院招募，便执意前往云锦宿翰涂星陆寻找造化，最终落得修为尽废沦为凡俗的结局，历经二十多年，才辗转回到松原。

然而，当我满身伤痕回到这里时，莫家堡已经化为废墟数年……”

雨伯浑浊的双眼也泛出泪光，一个曾拥有无限未来的天骄，沦为无家可归的凡俗之人，这种巨大落差不是亲历者很难感受其中悲沧。

曲晨心神为之震动。

此刻，他越加理解那些强者为何总是表露出那种面对低阶天才的淡然，没有成长起来的天才，什么都算不上。

“其实莫家堡虽说一夜之间被毁，还是有些偏支在外的，只是他们势弱，早已被磨尽锐气沦为凡俗，剧变之下胆战心惊，仅仅期冀苟活，这二十多年间，我奔走四方，对他们已经彻底放弃幻想，只能孤守在这废墟旁，回忆往日荣光……”

曲晨没有打断老者雨伯的追思，只是在旁静静聆听。

“我真希望传闻中逃过一劫的老祖和我那幼侄还活着，只是这么多年了，他们从未回归，我想他们恐怕已经……”雨伯眼中露出悲凉。

“星空这么大，也许他们只是在别处落脚寻求生存之机而已。”曲晨只能安慰雨伯一句。

但是他此刻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真正的莫家堡嫡系遗孤莫毅和莫家老祖，恐怕早已不在，否则无论如何也会回归看看。

那么，战院的莫毅是谁？他又怎么会有着几乎完全一样的经历？

曲晨无法想象。

“小兄弟你也不用安慰我，我心里很清楚，莫氏已经算是从这松原星陆彻底除名了。”雨伯哀叹。

两人对坐久久无语。

“雨伯你当年在翰涂星陆为何人所伤？”曲晨忽然打破沉默，岔开话题。

翰涂，他虽然没有去过，但却知道那是一个水域遍布的星陆，那里没有广阔的陆地，只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岛屿。

但那里，却是很多冒险者的乐园。

而骷髅血船的缔造者，枯伊神君，其故土便是在翰涂星陆。

“并非人为，只是我自己不自量力，强行进入了秘境而已……”雨伯满脸褶皱抽搐，慢慢述说起一些让他难以忘怀的旧事。

这些事情，按说他不该对外人提及，或许正如他自己所言，只是曲晨此刻容貌变化，有了几分莫毅的模样，他才敞开心扉。

只能说，这个老人已经老暮，几乎丧失了对未来的信念，仅仅是容貌上的接近，已经击撼动了他脆弱的心理防线。

“那秘境……到底是什么？”曲晨静静聆听许久，目露奇芒，忽然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也或许说，那是一处遗功之地。”雨伯昏黄的双眼中，终于露出一些神采。

“遗功之地？”曲晨心中剧震。

这个说法，他在映魂碑中就听说过，但据他所闻所知，那应该是化阳以上强者都很难缔造的一种奇异所在。

翰涂星陆居然有那种神奇之处？那真是超级强者所留？还是天然形成的秘境？

“那种空间以我当年的层次，还根本无法理解，但我能够感觉到，如果那时我已经晋入外元，必然不会发生那种意外！”雨伯自然不知曲晨所想，自顾而言。

“外元，是进入那空间秘境的基本条件？”曲晨问道。

“原则上，应该是外元之后！”雨伯微微抬头看向曲晨，“当年我炼体不俗，已经临近外元的门槛，只是一旦进入那里，即便是我竭力拼命对抗，最终还是九死一生才脱离那里的束缚。”

“这种秘处，有机会倒真的要去见识一下。”曲晨目光闪亮。

“秘境不是随便就能找到，而且秘境是有时间限制的，每十二年才会现世一次，只有在那个时候外人才有机会进入，而且听我一劝，你等到外元之后再考虑此事吧！”雨伯摆摆手。

“雨伯可知，那秘境下一次现世，大约是何时？”曲晨微微点头。

“你等十二年之后再去吧！”雨伯微微一顿，“我想，你半年时间应该还不足以晋入外元吧。”

“是！”曲晨一愣，“雨伯意思是，半年后，就是秘境现世的时刻？”

“没错！”雨伯点头，“按当年我进入那里的时间推算，那大约就是七个月之后。”

“七个月？”曲晨微微皱眉，忍不住握了握拳头。

这个时间，真的是不够啊！

按照他的预估，即便窍穴全开，以这里或是碧云这种层次的环境，也至少要一年时间，才能触及外元的门槛。

他还没有自信到，就绝对可以超越当年已经临近外元，只差那临门一脚的雨伯，那么，在如此情况下，想要去探寻秘境，恐怕还真的有些凶险。毕竟，雨伯这个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一老一少对坐闲谈，直至日暮，雨伯才起身，佝偻着身体遥望这片莫家堡废墟，然后缓缓离开。

老人住的不远，就在距离莫氏遗地数里外的一个小村。

曲晨没有相送，他不能摧毁老人最后一丝尊严。

……

十日时间一晃而过。

曲晨匆匆赶往万松城。

信楼，他还要去确认一下消息。

圆脸老者文执事，面露微笑再次接待了曲晨。

“星空游尸可有最新消息？”曲晨问道。

“小友这次恐怕要有些失望了，最近我天听盟又为此加派了多名信君，可惜那星空游尸自从十天前回到圣鸣涧之后，就再也无人见过。”文执事坦言。

“难道他在养伤？”曲晨眼睛微眯，心中倒是放松了一些。

“这应该就是事实！”文执事点头微微一笑，“星空游尸没有什么消息，不过小友之前买定的乌达消息，倒是有了一些新的情况，小友可有需要听听？”

“哦？此刻无事，那文执事就说来听听。”曲晨故作随意道。

“两天前，有人与乌达相遇了，他最近一直在红棉宿与云锦宿交汇之处的几个星陆徘徊，似乎还在寻找他的目标，然而，他的状况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信君曾言，乌达已经跌落星空境了！”文执事淡淡说道。

……

幽暗的星空。

外环带中无数大大小小陨石如同静止于虚空，它们形状各异千奇百怪。

一块直径足有里许的不规则陨石上，巨大的裂缝蔓延其半圈，感觉上已经快要裂为两半。

而此刻，那裂缝深处，却有一道暗影潜伏，满身黑色鬃毛覆盖。

“陈楚你这个该死的小辈！老夫算是栽在你手上了！”黑影咬牙切齿，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只是在内心愤怒的咆哮。

这黑影，正是寻找曲晨接近半月之久的乌达。

此时，他气息萎靡，原本只剩一只独目蓝焰飘摇，如今已经更加黯淡。

轰！

一道流光掠过这块陨石不远之处，恐怖的力量扫过，将沿途无数陨石崩飞炸裂，小一些的，直接化为齑粉飞散。

“你这黑熊，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有人大笑的声音慢慢远去。

乌达面容扭曲，整张脸都在剧烈抽搐。

自从开智踏入生命进阶一途这些岁月，他何曾如此窝囊，即便面对寻常化阳初期强者，他自持秘术了得，也敢对抗。

可如今，真我重伤之下，一个原本以为可以手到擒来的小小容元，居然一步步逼得自己走入绝境！

最让他无奈的是，秘术效果已经退去，境界明显开始跌落，被一个寻常凌日追得如同丧家之犬，躲避在这石缝里面不敢露头。

这是何等憋屈，即便十多年前被神风商盟无情抛弃置之不理，他都没有如此愤懑。

“或许我真的做了一个最错误的决定！”

不知多久之后，黑暗中，乌达低声自语。

这声音里面，流露出的只有无尽懊恼和悔恨。

……

“雨伯，我要离开了，如果有机会再来看你！”

曲晨看着情绪低靡的佝偻老者，心中有一丝不忍。

他此刻真的很想把莫毅拉过来，即便是冒充一下真正的莫家堡莫毅，也要让老者莫雨心中夙愿解开。

因为，他能够感觉到，雨伯的气血枯败，即便无疾，恐怕也活不过几年了。

“去吧，你的未来一片光明，我能感觉到，你绝非寻常容元，沿着自己的路，稳稳走下去，你会看到更美丽的风景！”雨伯抬起手，用了最大力气抓紧曲晨的胳膊。

“多谢雨伯这几日的教诲，我必然铭记于心！”曲晨诚挚一拜。

这是他对莫雨的感恩。

莫雨，没有教他什么，但却用自身，给曲晨上了最为生动的一课。

身在修途，能够活下去，才是真正的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