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小厨娘 第一百四十章 环中环

想他晚年最得意的几个弟子。

两个满口打打杀杀，一个满脑子只装着吃喝玩乐。

若搁从前的他看到，只怕是要气到立刻辞官回家。

但现在。

道法自然，天下大道，以身殉义是道，清静无为也是道，他不会再要求这些弟子们非得和他走出一样的道来。

梅子远的龟苓膏吃完了，陆西泠也该走了。

方出门，绕小路，梅子远忽然停住脚步问道：“你此行不去看看你家的厨子了？”

陆西泠摇头，眼睛亮的宛如芒星，开口就挑老人家爱听的说。

“学生此次进宫是专门来探望老师的，若不然岂不是浪费了老师的一份情。”

甩了甩手中的玉牌。

梅子远挂念爱徒之心昭然若揭。

“鬼机灵。”梅子远虚点着人道。

如此梅子远更是乐淘淘地将陆西泠一直送出西直宫外，两人边走边说话，陆西泠扯着头顶的幂篱半点也不敢撒开，生怕被熟人见到了对酒肆影响不好。

等到了西直宫门口，一股味道倏忽钻进鼻尖，女娘的眉头微微蹙起，才福身作别便有喊住了梅子远的脚步。

“老师可闻到了什么味道？”

陆西泠没飘，梅子远今天却有些高兴的恍然了，直至陆西泠问起他这才仔细的嗅了嗅。

味微香，带着不易察觉的辛气。

梅子远定睛看向陆西泠：“好似是麻黄的味道。”

陆西泠点点头，和梅子远想法一致。

宫中许久没有做过药膳，本不应该出现麻黄的味道，再者即便哪个宫中做了药汤，也不会用到此物。

两人对视的功夫，陆西泠已经将各种想法在脑中过了个遍。

最坏的猜测便是有人要下毒。

“今夜延英殿开席，莫非……”

陆西泠紧紧拽着梅子远的衣袖，她的老师她最是了解，不是一般的牛脾气。

真要发现了奸细，与人家来个鱼死网破也是有可能的。

“老师切莫打草惊蛇。”

两人躲在墙后的树丛里等了好一会儿，待本就浅淡的味道彻底消失不见，里面的人影也渐渐清晰地浮现在了两人眼前。

是一个身穿尚食局宫服的仆人。

“就知道他们在尚食局藏了人。”

梅子远歪头看人：“你早知道？”

陆西泠也拧过脖子，“您不也早知道。”

要不您日日夜夜防着谁呢。

可惜，百密一疏，若不是两人今天经过此处，过了今夜只怕都查不出来是什么人下了毒，更不会知道是下的什么毒。

此处的膳食均是准备呈献到圣人餐桌上的，上菜之前都会先用银针试毒。

但列国献礼和平时又略有不同，平日里，掌事太监只需要测验圣人一人的餐食，而今夜需要测在席所有人的。

也就是说，一旦圣人遭遇不测，光从饭菜上是找不到任何线索的。

而且，银针试毒还有个弊端。

古代冶炼技术差，许多致命毒药之中通常会残留大量的硫化物，只有银与硫化物产生了反应，银针才会变黑了。

反言之，若毒药中没有硫和硫化物，银针便不会变色。

“麻黄能让人兴奋，轻度中毒的人只感觉到震颤、头痛、心悸。重度中毒者则会引起视物不清、呼吸困难、惊厥直至死亡。”

梅子远大惊：“你、你如何知道的这些？”

陆西泠抿唇。

总不好说她是在宫斗剧里学到的吧。

轻咳一声，陆西泠压低声音道：“书中自有书黄金，书中自有百草谱，饮食学问俱在于此。”

梅子远沉下一息，心中百感交集。

待二人商议出个所以然来，离宫门关闭的时间也不远了。

陆西泠正准备走，梅子远却急中生智将人留下。

“西直宫里的膳食俱是我做好的，我再去做一份未免太惹人注目，你来做。”

“我？！”陆西泠反手指向自己。

她不是做不出来，而是真不愿意趟这浑水。

适才两人沉默的时间里，不知梅子远在思考，陆西泠也同样在思量。

临时换菜是不可能的，最好的办法便是通知白烨，让白烨找个机会碰瓷圣人的餐盘。

陆西泠不知那人放了多少麻黄在里面，但有先帝疯魔的前车之鉴，圣人好容易树立起来的贤君形象切不能因为此等卑劣龌龊的手段而前功尽弃。

“你说的不错，古有寒食散当中便有此物。”

梅子远沉吟了许久忽然改口道：“你走吧，趁现在刚敲过一钟，快快出宫，莫要再耽搁了。”

他当真是老糊涂了才会让学生以身犯险！

今夜平安度过自然大家都相安无事，可一旦圣人出了一点差错，以陆西泠的身份极有可能被推上风口浪尖。

到时候真凶没抓住，梅子远还给他们白白提供了一个顶包的。

这是何等的愚蠢！

“此事是尚食局的疏忽，你不该陷进来。”

他明明安排了人在西直宫守门，眼下却一个人都没有，这实在不让人怀疑作案的人并非只有一个。

或者说，宫里兴许早就埋伏了胡人的奸细在，可能是渠勒，也可能是北疆。

梅子远现在乱的很，一时还拿捏不好。

陆西泠糯糯道：“应当是北疆……”

——

“都准备好了吗。”

白烨坐在值廊的角落里，就着奶茶吃着胡饼，奶茶除了奶香味还算凑合外，一点也不甜，胡饼更是隔了夜的，硬邦邦难以下咽。

贺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沉默片刻，拱手道：“启禀殿下，鲁国公的马车已经驻扎在延英殿的宫门外了，咱家的兵也已安排妥当。”

“好。”

贺平盯着内宫舆图，片刻，嗤笑了一声道：“楚王狼子野心，竟然想跟咱们玩突袭，今夜弟兄们就叫他好看。”

撕咬下一口胡饼，白烨笑着看向外面逐渐暗沉下来的天幕。

最后一缕光打在锋利的刀刃上，刀身泛出一阵畏人的寒光。

他的狼毫是最尖利的，他的西泠也是最聪明的，断起案子来比大理寺的官员还要细致精准。

若非她发现了仙客居庖厨身上的气味，只怕他们还抓不到这只漏网之鱼呢。

“守好宫门，今夜，一只蚂蚁也不许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