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情事 第429章 阴阳两隔

飞机刚打开机舱门，早已等在舱门口的少杰，一个箭步就跨出了飞机。

汕头机场很小，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少杰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家乡的味道。

阔别了七年的故土，他又回来了。

他看了看手上的手表：正好十点整。

当少杰踏上接驳车的那一瞬间，心里突然一阵绞痛，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当初偷渡的时候，为了能够离开这片贫瘠的土地而欢欣鼓舞。

真正困在香港没法回来，思乡之情，却每时每刻都在啃噬着自己的胸腔。

家里有多病的母亲，上了年纪的父亲，还有自己的亲人。

这一别，便是整整七年。

这七年，父母的鬓角是否都已经斑白？

这七年，父母的身体是否都还安康？

少杰去香港的第三年，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回凤凰乡了。

可是偷渡时的艰辛，现在半途而废，却是心有不甘。

于是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可以申请回乡证，光明正大地回家。

少凯跟他说今天来机场接他，他想估计是少凯跟他也已经七年没见，听到他回来了，也赶回凤凰乡团聚吧。

今天在家，非得把这七年在香港的见闻，全都说给父母听不可。

他也知道这些天妈妈身体有些不适，听爸爸说：妈妈咳嗽得厉害，说话时特别累，他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有拿到妈妈耳边给妈妈听的。

每次只说两句，就被父亲挂掉。

少杰想，反正也只有几天就回家了，回到家，再跟父母聊个三天三夜不睡觉。

于是后面两天，他也就只在电话中说上飞机跟下飞机的时间。

听到的，也是妈妈在电话里“嗯嗯嗯”的，他便没多想。

墙上的挂钟“咚咚咚”地敲了十下，明叔知道，少杰的飞机到汕头了。

突然，他发现一直握在手里的明婶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慌乱地伸出了手去探明婶的鼻息，触碰到的，是僵硬的脸庞。

明叔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

他安静地跟同样手忙脚乱的光叔说：“你大嫂去了，十点整，她知道少杰到汕头了，走了。”

光叔“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两位女儿女婿双双跪下，都“呜呜呜”地大哭了起来。

外面的堂亲们听到了屋里的哭声，全都挤了进来，把女儿们都轰了出去。

他们拿来了一个箩，把明婶从床上移了下来，开始帮明婶穿寿衣。

明婶穿上了寿衣，盖上了寿被，她脸色安详，柔和而平静。

她脸色红润，半带微笑。

脚朝门口，躺在地下的草席上。

脚后面，放着一盏：“脚尾灯”（注：为死人照路的灯）。

少杰在等候行李区拿回托运的行李。

两个28寸的行李箱，装得满满当当。

一箱是帮父母，叔婶，姐姐，外甥们买的礼物。

另一箱，是自己的衣物和妈妈的药品。

少凯看到了两只手拉着两个行李箱的少杰走了出来，他大声地吆喝着：“兄，兄，这里。”

少杰听到了少凯的吆喝声，调皮地朝少凯眨眨眼。

少凯接过了少杰手里的行李箱，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

“家里怎么样？”少杰问。

“回去就知道了”少凯若有所思，不敢说实话。

“你怎么情绪这么低落？”看到少凯说这句话后，就沉默了，少杰感觉到少凯今天的神态很反常。

两人阔别七年，他回来不是应该有好多话要说的吗？

“没，你回家就知道了。”少凯怕少杰路上着急，他一直不敢说实话。

“怎么啦？我回来你不开心？”看到少凯一脸凝重，少杰有点不满。

“兄，你还是要做个心理准备，大姆的情况不是很好。”少凯看到少杰有点生气，他只能婉转地说。

“我妈怎么啦？她哪里不好？”看到少凯满脸忧愁的样子，少杰也有点急了。

“你先不要急，上车，我们回家看看就知道了。”此刻的少凯，也不知道明婶已经走了。

他只是想赶紧把少杰弄回去，让他自己能跟妈妈见最后一面。

“少凯，你倒是说啊？我妈怎么样了？”少杰看到少凯犹犹豫豫，吞吞吐吐，他知道肯定没啥好事。

“大姆身体很虚脱，也有可能看到你就好了呢。”少凯安慰着说。

听到妈妈只是虚弱点，人还暂时没什么，少杰也松了一口气。

一路上，少凯都沉默不语，少杰问一句，他答一句。

从早上跟明婶道别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

心里乱成一团，堵着堵着，怎么也解不开。

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只知道无论什么事，自己也开心不起来。

反正就不想说话，就想一直沉默着。

车子到大埕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半。

此刻大埕已经用塑料布搭起了大棚，村里的厨师伍才和他的手下，已经开始忙开了。

看到这个塑料布大棚，少凯的心一沉。他知道不好了，大姆去了。

少杰呆呆地看着大棚，机械地从车上把行李箱取下来。

“少杰回来了。”伍才看到少杰，大声问。

“是呢，回来了。”少杰看着伍才晦暗的眼，他不明白伍才为何如此看自己。

“赶紧回去，去看看你妈妈。”伍才哽咽着对少杰说。

看到大埕搭的塑料布棚，听到伍才哽咽着让自己赶紧回家看妈妈，少杰慌了，他哽咽着问伍才：“才叔，我妈怎么了？”

“回去看就知道了。”伍才悲戚地回答着，转过了身，用袖口擦去了眼角的泪。

“不行，不行妈妈，不行。”少杰一边喊着，一边说着，朝书斋跑去。

少凯跟在少杰后面，也已哭成了泪人。

少杰跑进了书斋，葡萄架下，塑料布搭着的棚，放着八仙桌，族里的几位堂亲一边喝茶，一边在纸上登记着什么。

门口的竹帘，已经高高卷起。

姐姐们穿着白色的衣服，头发上戴着白花，袖子上别着黑色的孝带。

看到弟弟回来，两个姐姐跑了过去，抱住了少杰“哇哇哇”地放声大哭。

“大姐，二姐，妈妈呢，妈妈呢？”被姐姐们抱住，少杰一边哭，一边问。

堂亲们看到仨姐弟抱头痛哭，他们也就拿起衣角，擦去滴下来的眼泪。

明叔呆坐在门口的小椅子上，两眼空洞，脸色悲戚，没有半滴眼泪。

光叔和光婶都“呜呜呜”地跟着哭开了。